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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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學的時候倆小孩天天走山路。平時還好，一

到下雨老頭兒就不敢讓他們自己走，土路全成了泥河，有時候從山上等個十天半個月才能繼續去學校，好在謝青山和謝文都爭氣，半上半歇地把小學念出來了，成績還很好。

初中時候，謝老頭咬了咬牙，從山腳的鄉裡找熟人弄了間房。不到二十平來的屋子，隔了兩間，一間是臥室一間廚房兼書房兼客廳。讓謝青山和謝文住著。

謝青山會和麪，謝文會弄菜。每週末就去山上住兩天，去小屋的時候包裡背的全是饃饃麪粉洋芋當下週的糧食。

臥室不到十平米，隻有一張床。

"謝青山。”謝文翻了個麵朝謝青山躺著，說，"你聽冇聽說

....."

謝青山眼睛冇睜，被子往上一扯把謝文捂裡邊，說：“冇聽說，不知道，下次叫哥。"

謝文氣都快喘不上了，從被子裡頭撲騰半天鑽出來，頭髮都被揉亂。氣得把謝青山踢了兩腳。

嗵。

謝青山掉床底下去了。

謝青山語調都是震驚的，說："不就讓你叫聲哥嘛，不叫就不叫唄，直接給我整床底下去了！"

"哎不是，"謝文也有點懵，說，"我也冇用力啊。"

謝青山扶著腰站起來，謝文原來想拉他一把，看著他卻有點想笑。

不行，得憋住得憋住，剛好人踢下床就笑不是很好，太欠揍了。

謝青山眼神突然掃過來的時候他就感覺不妙。

他和謝青山莫名其行地對視了兩秒，然後一起發出了狂笑。

笑了得有個幾分鐘吧，才慢慢緩下來。

謝青山搓著臉重新躺到床上，歎了口氣說："臉都給笑僵了。說吧，知不知道什麼？"

謝文愣住了，盯著他一直看著。

"你說呀，"謝青山和他大眼瞪小眼，說，"

咱倆這麼瞪著跟二傻子似的。"

謝文仰著頭砸回了自己枕頭上，也歎了口氣，說："忘了。"

"那就睡，"謝青山說，"明早英語老師第一節課，那死老頭，眯會眼就完犢子了。"

謝文聽話閉上了眼，又感覺身旁一陣動靜，再睜眼的時候就看到段青山的臉離自己不到兩厘米。

"哎喲喂，"謝文往後讓了點兒，說，"大熱天的，離遠點。"

謝青山湊得更近了，裝模做樣地傷感，說："喚，真的是冇人愛了，連文文都不親人了，唉。"

謝文配合的翻了個身，把謝青山胳膊放自己身上，說："睡覺，閉嘴。"

謝青山搓了搓他的背，還在叨咕："不抱睡不著，唉，十幾年了都這麼過來的，冇辦法……”

"啊，"謝文說："閉嘴啊。"

*

初三的時候，謝青山和老頭吵了一架。

謝文和謝青山都是班上的前幾名，謝老頭想讓他們一起上縣城裡念高中。

謝青山本來一直挺配合的，可到還有一百來天中考的時候突然變了主意。

"文文成績比我好，"謝青山蹲在地上，說，"讓他去念高中，我去念中專，中專唸完就能分工作，到時候文文高中也唸完了，他去念大學也能有錢。"

"這家裡不需要你來掙錢，"謝老頭把手裡的柴摔到地上，說，"

我不信你連個高中都考不上。"

"能考上，"謝青山說，"問題是考上你就要同時供兩個……”

"供兩個高中生怎麼了？"謝老頭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反而很平靜，不像平時咋咋呼呼，他是真的動了怒，"你才初三，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

"我快十七了，鄉裡有的像我這麼大都去打工一年多了。"謝青山說。

"我進次山打的東西比他打工一個月都掙的多，"謝老頭說，"錢我交得起。"

"你都該是享福的年記了……天天往山上跑身體也吃不清，等我唸完就能掙錢領你們下山去住，你也能歇歇。"謝青山拿了根短樹枝蹲地上劃拉，放低聲音咕噥。

"我不下山，也不用歇。"謝老頭說。

"高中學費，資料費，還有縣城往來的路費，都是初中的好幾倍。"

謝青山說，"阿爺，屋後頭埋的洋芋都快冇兩顆了。”

"操。"一直不在倆孫子前爆粗口的謝老頭盯著屋前的林。

快中考的時候，山上突然來了一幫人。

二十來個，看裝備像是一個隊的……伐木工人。

謝老頭寶貝這片林，再苦再窮的時候也冇打過它的主意，冬天燒柴用的都是拆的山上舊屋，著的時候還是潮的，總冒一股黑煙。

他聽不明白這幫人口裡的什麼新政策新出路，他隻知道這些人要動他的命根子。

雙方僵持了三四天，最後縣長專門來了一趟。

趙縣長知道老頭家的情況，把罵的麵紅耳赤的兩撥人分開，和謝老頭好好談了談這檔子事。

他們是在屋裡談的，趙縣長先讓伐木隊的人下了山休整

,然後攬著謝老頭的肩進了木屋。

謝青山和謝文蹲在屋外頭，隱約聽到了幾個"高中","分房","補貼"的字眼，兩個人都冇說話，冇一會兒就走開了。

謝青山壓著眼中的濕意，抬頭看到謝文眼眶通紅，啞聲說，"這林子是阿爺的命。"

謝文偏開頭，一滴淚劃了下來。

趙縣長走了之後，老頭一個人在屋裡坐了很久。

他默默地收好槍，又進了林子。往東走有幾株苗子，常被趕上來的羊啃，他護了好些天纔有了長勢。

再走有一片蒲公英，風颳起的時候可好看，就是紮得人眼睛疼。

走到邊上就是幾載樹樁子，三天前就是聽到這兒有聲音不對他才提著獵槍來察看。

老頭坐在地上，頭靠著樹乾，有些渾濁的眼睛盯著那幾根禿樁。

謝老頭回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個徹底。謝青山和謝文就坐在他們最愛乘涼的地方一直等著。

看到老頭兒的身影時他們才雙雙鬆了口氣，緊繃的背輕鬆許多。

謝青山舉著老頭兒的大蒲扇晃："阿爺，這兒！"

謝老頭過來和他們一塊坐著，把扇子奪了回去，敲著謝青山腦袋說："去，倒杯茶。”

謝青山乖乖泡了茶端過來。

老頭兒接過茶拿在手裡說："兩張臉拉的那麼長乾什麼，生怕我看不出來你們那股子愁勁？"

謝文立馬搓了搓臉說："可不是，愁死了，愁怎麼讓謝青山打消考過我的念頭。"

"哎喲。"老頭兒樂了，說，"文文怪自信啊。"

"文文哪——"謝青山拉長語調喚，"偶爾也可以以貌取人嘛，說不準到時候中考的時候閱卷老師看我太帥多給兩分，然後高中分班的時候看咱倆太帥放一個班是不是？"

"閱卷的時候看不著你的臉。"謝又冷酷地說。

兩天後，他們就收拾好東西下山。走的時候老頭兒站在屋前看了好一會兒，謝文看著來拉東西的大車幾乎搬空了屋裡常用的東西，冇忍住問："不留一點啊？"

老頭擺擺手答非所問

:"不回來啦，不回來啦。"

謝青山揹著包說："東西都差不多了，走吧？"

"走！"老頭兒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轉身。謝文在後頭看著老頭走，總覺得阿爺缺了很多精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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