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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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曜宇大婚之日轉眼便到。

這場婚事的紛繁與晏和倒是關係不大的，這會兒的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年紀，什麼都輪不到她去操心。晏和這日早早來了二哥府上，被安排在閣樓上好好玩耍，還被叮囑道悶了就去後院樓上聽戲，早安排好了她的位子，做什麼都好。

“隻彆下地去跟他們混在一起吵鬨。”今天的新郎官，她二哥祁曜宇，半躺在窗邊，在說是專為她安排的閣樓房中躲著清閒，這樣說道。

晏和看著麵前的祁曜宇，他本就眼帶三分風流，這大紅吉服一上身，襯著烏目白膚的一張臉更顯俊逸，在窗邊這樣懶懶一躺，不像是準備去接親的新郎，倒像是哪家眠花宿柳的浪蕩公子。

晏和推推祁曜宇的肩膀，道：“你也不去準備準備，在這裡躺著做什麼。”

“好妹妹，你二哥我已忙了一上午了，來你這兒喝口茶水也要挨唸叨麼。”

兄妹二人正玩鬨間，祁曜宇忽抬頭望向院門。此時時辰尚早，外人未到，後院隻兩三仆役步履匆匆。一位明媚動人的盛裝麗人緩步從門外走了進來。女子烏髮如雲，巧畫蛾眉，金孔雀步搖無風而動，亂人心神；骨肉勻亭，粉頸□□，隱在緙絲彩蝶穿花羅裙下，彆樣柔媚；一雙俊目含情，顧盼生姿，唇色如春，自含笑三分，如芙蓉怒綻，豔壓春色滿園。

祁曜宇唇邊含笑看她走近，折下手邊一枝茶花，拋下樓去，正落在女子懷袖間。她初初被嚇了一跳，仰頭看是祁家兄妹，轉顏一笑，迤迤然抬手將花簪於鬢邊，從樓下走了過去。

晏和看得明白，祁曜宇在這兒耗了許久，隻為了等她經過。

晏和心下歎息，想起前世之事，忍不住脫口而出問道：“二哥，若有朝一日，你心愛之人要害你，你該當如何？”祁曜宇聞言一愣，繼而大笑出聲。這話由他心裡仍是懵懂的小妹妹問出，似乎又平添了幾分哭笑不得。

祁曜宇抬手颳了一下小妹鼻梁，道：“如何？自是：美人如相饋，含笑飲砒霜！”

說罷，他快步下樓出了院門走去前廳，準備接親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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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和在樓上玩了一會兒，又不想去看戲，索性讓五娘與瑩霜守在外間，自己在榻上睡了一覺，醒來已聽得樓上樓下人聲漸盛，隔壁也有人進去了。晏和招來五娘問隔壁是誰，五娘答，是卞王殿下。

晏和初醒，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五娘口中的卞王就是她父皇的弟弟，前太子祁質高。說來，晏和對這個皇叔實在冇有什麼印象。前世祁質高當太子時她還小，一直住在母後殿中。太子叔叔雖在東宮，卻因自幼禮佛，深居簡出，所以隻逢年過節才和她打個照麵。等她從蜀地回來，皇叔又已經去了封地。那之後，皇叔竟再也冇有回京，和她自然也就再無從見麵了。

晏和心想，應該是皇叔喜歡清淨，此時失卻了太子之位，身份尷尬，不好與樓下勳貴大臣等人同席，才安排到這兒來了。

晏和跳下榻來，走到隔壁門前，侍衛見是她，忙將門打開。

晏和綻出一個笑，甜甜叫道：“皇叔！”說著走了進去。

祁質高四十多歲年紀，作玄衣居士打扮，氣質祥和。抬頭見是她，笑道：“是……晏和啊。”

“晏和見過皇叔。”晏和行禮道。

祁質高招手示意她坐過去，藹聲問道：“晏和從蜀地回來，你姑姑身體可好？”晏和心中一驚，細看他麵色如常，心想應該隻是慣例問候。是自己知道後事，有些杯弓蛇影了。抬頭見祁質高絲毫不覺察她心內彎轉，還在等著回話。

晏和道：“姑姑還好。雖舊傷偶爾作祟，蜀宮中是常年延請了名醫的。”

可惜縱有名醫，難治沉屙。晏和知道，雖然姑姑現在看著精神不錯，卻已快應那句“病來如山倒”。

祁質高歎道：“大姐當年征戰素有舊傷，加之軍中產子，傷了根本……”說著又是一歎，咳嗽起來。

晏和忙給他斟茶。

祁質高接過，看著晏和柔聲道：“他們都說你像周……皇後，模樣是很像，我覺著這性子彷彿更像大姐些。”

晏和抬眼看祁質高，他目光幽遠，像是透過她想起許多往事，在看許多彆人。“當年大姐、懷幽、雷軍師與你爹孃，同在軍中，俱是當世英傑。幾個人說著說著，總是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什麼，要做什麼。不像我——我資質愚鈍，總聽不懂他們。”祁質高繼續道：“大姐與雷天曄遠走蜀中，懷幽大哥早歿了。如今，我也要走了……”

晏和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懷幽是誰。

當年天下紛亂之時，北朝懷幽一國被南朝北溟所滅，懷幽太子武藝高強，在與姑姑祁玉弦一番因緣際會後，投身鳳岐王祁槊陽帳下。此後兩人同心同德，共破北溟殺陣。祁玉弦與懷幽太子漸生情愫，成婚後生下一女。可惜懷幽太子在鳳岐國統一南朝的第二年就亡故了。

當時南朝已平，北邊諸國仍虎視眈眈。祁玉弦常年在軍中，女兒便一直由曾祖母，也就是慕容太後養在膝下。

祁玉弦十四歲從龍建軍，二十年間征戰，助其父平定南朝七國，在軍中威望甚高。又因其母為慕容氏，慕容氏曾為北方貴族，北朝因常年戰亂，男丁稀少，素有“婦人掌門戶”的先例。而晏和的父親祁玉麒，比祁玉弦小六歲，諸般不如。祁玉麒不為其父祁槊陽所喜已是其一，再來其生母為南朝西陵國王氏族中女，從來被朝中北方勢力忌憚。於是朝中漸漸生出兩派，一派以慕容為代表，主張立祁玉弦為皇太女，以嗣綿延，且定軍心；一派以南朝王、謝諸門為代表，主張立祁玉麒為皇太子，以正大統。

至於祁質高，那時因份為庶子，又無尺寸之功，這兩人間連站隊都輪不上他，何況其他。

眼見同室操戈近在眼前，祁玉弦親自入宮勸祁槊陽立弟弟祁玉麒為太子，自己請嫁蜀王。又為避兵爭，祁玉弦領十萬鳳軍入蜀，如此才消弭了剛剛建立的新朝的一番危機。而後祁玉弦以婚姻聯蜀，合鳳岐西軍，渡天河北上，滅天羽，自此西北平定。

然而祁玉弦與懷幽太子的女兒，因被慕容太後一手養大，自幼承歡膝下，感情甚是深厚。太後不願其隨母遠走，便將她許給了同樣養在宮中的祁質高之子，中山郡王祁之戈，待兩人長大後完婚。

今天上午從樓下走過的女子，正是鳳岐長公主祁玉弦與懷幽太子之女，也是皇叔祁質高之子祁之戈的夫人，段少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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