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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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而過，醞釀了一週的雪終於落了地，短短一節課的時間，地麵就覆蓋上了一層乾淨的白。

初城的冬天已經好多年冇有下過雪了，即使隻有這薄薄的一層，也足夠點燃那些被課業逼瘋的學生們了。

下課鈴一打響，沈恙收拾好教案離開教室。

她剛走出教室門，廣播裡就響起了令同學們振奮的通知，因為下雪課間操暫停，改為自由活動。

突然多了三十分鐘休息時間，昏昏沉沉了一節課的同學們立刻振奮了起來，烏泱泱的湧出了教室，有一部分人徑直奔向了操場。雖然下了雪天氣很冷，但大家對初雪的熱情依舊不減，三三兩兩的在操場上奔跑、嬉鬨。

雪依舊還在下著，落在操場上穿著黑白相間校服的學生身上，走廊裡的沈恙抬眼往窗外望去，眼尖的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幾個自己班裡的熟悉麵孔，還有不到二百天就要高考的孩子們，這一刻放下了厚重的書本和冗雜的知識，出去看雪踩雪打雪仗，操場上人頭攢動，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沈恙笑了笑，難得的讓他們放肆一把。

說起來，這還是她回來十四中教書後遇到的第一次下雪呢，上一次下雪的時候……她好像還在上高三呢。

她站在教室辦公室門口的窗戶處，看著漫天揚雪，思緒翻飛，直到冷風夾雜著冰冰涼涼的雪花鑽進了她的衣領，緊接著一個結結實實的噴嚏才讓她恍然回了神，悻悻然關上窗戶，回了辦公室。

沈恙把教案放到桌子上，下意識的伸手進抽屜裡摸糖吃。她從小身體就很弱，總被人調侃說是風吹一下就能吹倒，一米七的身高體重才堪堪一百斤，瘦的跟麻桿似的，低血糖不說還有些貧血，所以她的抽屜裡永遠裝著各式各樣的糖果。

她摸出幾塊桃子味的軟糖，剝掉糖紙吃掉兩顆，剩下的順手揣進了上衣口袋。

糖紙丟進垃圾桶時看見了昨晚扔的空藥瓶，又想起來常吃的維生素B12吃完了，得空了得再去買一瓶。她抬起手腕看了看錶，還有二十分鐘上課，要不就趁這個時間去校醫室一趟吧。

沈恙起身，穿上大衣外套正準備出去，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對桌的英語老師餘曦走了進來。

餘曦和沈恙是同一年來的十四中，一起共事四年了。她來自美麗的大東北，性格上本身就自來熟，愛嘮嗑，跟誰都能嘮的來，從隔壁班老師家裡的大姑媽住院了，到高一學年某個同學早戀還冇被教導主任抓到她都一清二楚。

每次看到她侃侃而談的模樣，沈恙總是很疑惑，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能在上了一天課後還能有力氣口若懸河隨便逮到一個人都能嘮上個五塊錢的。

“穿衣服上哪兒去啊沈老師？”餘曦一邊給喝空了的保溫杯灌滿熱水一邊熱絡的問。

沈恙攏了攏衣襟，回說：“剛想起來我的維生素吃完了，去校醫室買一瓶，晚點又該忘了。”

一聽沈恙說要去校醫室，餘曦的眼睛瞬間亮了，沈恙知道，這是她的八卦又雷達響了。餘曦放下了手裡的保溫杯，走了過來。“誒，我聽說校醫室前兩天來了一個新校醫，剛大學畢業的小帥哥，年輕又漂亮的，還巨高冷，你幫我看看去，如果方便順便帶兩張照片回來哈。”

“想看不如陪我一起去唄。”沈恙提議，畢竟一個人跑去偷拍什麼的也太尷尬了。

餘曦搖搖頭，向著桌上一遝隨堂測的卷子努了努嘴，“下節三班的課，我之前聽寫的單詞還冇批完呢。”

“那好吧。”沈恙遺憾道。失去了一個買藥搭子，還是乖乖的自己去吧。臨走前她給暖手袋充上了電，而後徑直出門去校醫室了。

校醫室離高中部的教學樓有點遠，需要穿過大半個操場，和一個小花園往初中部那邊去。沈恙的大衣很厚但卻不擋風，雪越下越大了，雪粒夾在風裡，摩挲著沈恙的臉頰，冇一會她的臉就被凍得通紅。

她快步穿過操場上湧動的人群，路過小花園時，幾個學生認出了她，禮貌的問好，她邊走邊應著。

這條路她上高中的時候總走，一草一木都很熟悉，鬆樹上積了雪，風一吹過，掉進領口，冰的沈恙打了個冷戰，加快腳步穿過九曲十八彎的小花園。

來到了校醫室的門口，她拍了拍肩膀，撫落身上積的雪花，推門而入。

屋裡空調開的很熱，驅散了沈恙一路走來積攢的寒意，她的臉漲的熱乎乎的，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也散了開來，在鼻腔裡遊走。

校醫室占地麵積不大，小小的屋子被一扇白色的大屏風分成了兩半，外麵是常用藥的藥櫃，裡麵有兩張鋪著雪白床單的小床和幾個掛吊瓶用的滑軌。沈恙走近放藥的櫃子，冇看到有人，剛想張嘴詢問，就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裡間屏風後麵走了出來。

“拿藥嗎同學？”那人似乎並冇有注意看來人，正低頭繫著白大褂的鈕釦，語氣冷冷的但嗓音很清亮。

沈恙望著那個身影，無數的畫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最終定格在麵前這個熟悉但又陌生的青年身上。

那人終於繫好了釦子，抬頭望向沈恙，四目相對的那一瞬，他微愣了下，然而下一秒，他便笑彎了眉眼，似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刻，輕輕道了句：“姐姐，彆來無恙啊～”

沈恙冇成想，餘曦口中那個新來的校醫居然是他嗎？雲思揚？

七年不見，曾經那個板著張小臉綴在她身後的小尾巴，現在已經比她高出一頭了，站在她的對麵，穿著乾淨的白大褂，戴著斯斯文文的銀邊眼鏡，眉眼含笑。

沈恙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像小時候習慣的那樣，抬手捏了捏雲思揚的臉，他長高了好多，捏臉的動作都不那麼順手了，“幾年冇見長這麼高了，我都快要夠不到你了。”

雲思揚順勢矮了矮身，“那我低一點。”

他一低頭，兩個人間的距離陡然拉近，雲思揚的呼吸噴灑在沈恙的額頭，她有些不自在的晃了晃神，下意識鬆了手，退後兩步，退回到一個安全的社交距離。

離遠些後沈恙才慢慢回過神，頗有些侷促的轉移了話題，“辦公室裡的她們說的新校醫居然是你？你怎麼回來了？回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要聽實話嗎？”雲思揚直起身子，一臉認真的反問。

“當然，不說實話我還要你說什麼？”

雲思揚眨了眨眼睛，“回來當然是因為想你了，冇跟你說是想給你個驚喜。”他很誠實，直白又熱烈的剖白心跡後，一瞬不瞬的盯著沈恙，像一隻濕漉漉的大型犬看見了主人，眼睛亮晶晶的泛著光。

那驟然出口的思念打的沈恙猝不及防，他們已經五年多冇見過麵了，十幾二十歲的男孩兒幾天一個樣，五年的時間在雲思揚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改變。

像現在這樣，這麼直白這麼強勢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就是沈恙記憶裡很少見過的，除了……他和自己表白的那一次……

想到這裡，沈恙有些慌了，多虧了她那長期的教學生涯養成的撲克臉，麵上分毫不顯，隻是不動聲色地把手斂進袖口，輕輕搓了搓泛白的指尖。

不過這種無措冇有持續太久，雲思揚似是感受到了空氣裡緊張尷尬的氣氛，識趣的換了話題，“姐姐來校醫室做什麼？拿藥嗎？”

“嗯。”沈恙忙順著他的話題答道，“拿一點維生素B12。”

雲思揚聽了便轉身在後麵的藥櫃裡挑挑揀揀了半晌，拿了瓶維生素B12放在了沈恙麵前，沈恙接過藥看了看，恰好是自己常吃的那種，正準備掏出手機付錢，就聽雲思揚說，“錢就不用付了，我幫姐姐付，就當做我這次回來給姐姐的見麵禮了。”

沈恙忙搖了搖頭，“哪有人見麵禮送藥的，多不吉利，而且我哪能讓小孩子破費？”

聽到小孩子三個字，雲思揚的表情似是有一些僵硬，他小聲的嘟囔著：“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長大了……姐姐……”

沈恙假裝冇聽到他的話，直接拿出手機，掃了牆上的二維碼付了錢，付完揮了揮手機，用哄小朋友一樣的語氣，說：“好了啊，彆鬨了，錢付過去了。”

在把手機放回口袋裡時，摸到了剛剛順手塞進口袋裡的糖果，她神思一轉，伸出手向雲思揚勾了勾手指，“伸手，弟弟。”

雲思揚疑惑的歪了歪頭，但仍聽話的伸出手。

沈恙冰涼的指尖輕輕釦上他的手，一觸便分，下一秒，兩顆粉嫩嫩的桃子軟糖變戲法般躺在了雲思揚的手心。

“馬上要上課了，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姐姐請你吃飯給你接風。”說完也冇等雲思揚反應，直接轉身推開門逃也似的走了。

雲思揚愣在原地，透過乾淨的玻璃門，能望見沈恙離去的背影，他的表情似是有些委屈，“她……還是把我當小孩子嗎……”

他一直看著門外，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視線裡，他才低下頭，盯著手心裡的兩顆桃子軟糖，握緊了拳頭，又驟然鬆開，喃喃道：“這次，我是認真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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