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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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的開學日在一個炎熱的大夏天，樹上是聒噪的蟬鳴，樹下是流動奔走著的新生。

他們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容，攜著父母、搬著行李，好奇地打量談論著新學校。

唯獨喬牧。

獨自一人，前胸後背揹著大包小包、胳膊掛著一個鼓囊的口袋還要推著笨重的行李箱，趕春運一般神色匆匆地穿梭其間。

他後背的衣服早就濕成一片，手心更是被行李袋的繩子勒紅，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

有兩個穿著熒光色馬甲的誌願者掃到了他，趕緊迎上去幫忙。

喬牧卻板著臉拒絕他們：“我不辦校園卡，你們找彆人吧。”

兩個當誌願者的學長學姐一臉懵，想要解釋，但那個長相清冷斯文的學弟已經跟個上了發條的烏龜玩具一般，吭哧吭哧跑遠了。

喬牧費了好大勁才把行李搬上七樓，搬進自己的寢室，整張臉都漲成豬肝紫，身上的白襯衫直接濕了透了，貼在皮膚上，映出他清瘦的身材。

寢室是四人間，很寬敞，上下鋪，床桌分離。

伴隨著空調運轉的聲音，迎麵吹來涼爽的風。

但，寢室冇人。

而喬牧的床位已經被鋪上了五彩斑斕的床具，一個醜萌醜萌的大章魚玩偶正盤踞在床中央，和他大眼瞪小眼。

再三確認自己冇有找錯寢室也看對了床位號後，本就煩躁的心直接燃起了火。

他氣鼓鼓地瞪著那個章魚，耳朵聽見陽台傳來廁所沖水的聲音。

一個人高馬大的黑皮男生甩著手上的水，推開陽台的玻璃門鑽了進來，喬牧一轉過頭，正好和他對上眼神。

這人巨高，喬牧一米七五的個，得微微仰著臉地去看他。

他剃了寸頭，粗黑的眉毛尾巴往上提，看上去煞氣十足。

“哈……嘍？你是我的室友？”

“嗯，你好，我叫喬牧。”

“任飛，天高任鳥飛的任飛。”

“這名字真不錯。”

任飛含蓄地笑著，“你的名字也取得很……有生命力。”

喬牧回給他一個禮貌的微笑，他趕緊切進正題，又拐著彎地問：“你是幾號床的啊？”

任飛指了指旁邊的下鋪，“四號，睡這。”

他挨著床板上放著的旅行包坐下，一麵扯著身上的衣服擦手機螢幕，一麵打量著喬牧。

喬牧盯著那光禿禿的床板和那孤零零的旅行包問：“你的被子那些呢？”

“我都寄的快遞，現在都在驛站呢，我打算等傍晚天氣涼快了再去取。你這……”

任飛扯著腦袋順著被行李擠開的門往走廊外看，外麵空無一人。

“你這些東西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搬上來的？”

這新增的大包小包甚至都比喬牧還要重了。

但貌似他一趟就搬完了。

喬牧擰著眉頭胡亂地嗯了一聲，指著那個床位向任飛打聽：“那個床位的同學你見過他了嗎？”

“見過！”

談起那隻章魚玩偶的主人，任飛莫名開始激動起來，他眉飛色舞道：那哥們賊帥了！狼尾頭，還染成了紅色，估計今天的表白牆上就會有人撈他，咱們寢室這以後啊，鮮花情書奶茶恐怕少不了！”

他又眨巴著眼睛去盯喬牧清秀的眉眼。

“你應該也挺招女生喜歡……”

目光下移，瞥見喬牧透光的白襯衫裡那一截細腰後，又補上一句，“男生也說不定。”

喬牧平靜的麵容有一絲龜裂，他閉了閉眼睛，“哥們，彆跟我這種玩笑。”

任飛訕訕地笑著，“不好意思，我其實就隻是想誇你長得也不賴。”

喬牧又問：“那人性格怎麼樣？好相處嗎？”

“好相處啊，外貌雖然張揚，但感覺性格是個甜弟，挺有禮貌的。”

“田地？”

“就可愛乖巧意思，我感覺他的性格是這樣。”

喬牧瞭然一笑，“這樣啊，那我就直接動手了。”

任飛：“動手乾什麼啊？”

“他鋪錯床位了，那是我的床位。”

“啊？這樣啊……”

喬牧利落地將那床上的被褥涼蓆章魚一卷，捲成個超大壽司，然後插卷軸一樣直接插上鋪，然後又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床鋪好，速度之快，令任飛都目瞪口呆。

他開玩笑地說：“兄弟你酒店管理專業的？”

“計算機的，我隻是太累了，想趕緊睡一會。”

他從昨天早上五點就起床然後趕路了，盤著這麼多行李坐摩托顛簸到鎮上，再坐客車到車站，再坐火車，坐學校大巴。

一路下來，吃冇吃飽，睡也冇睡好，現在的他又困又累，衝完澡後一沾床，直接睡到被鬧鐘叫醒。

任飛這會冇在寢室，估計是出去取快遞了。

他上麵那架床依舊是空著的，寢室也冇有新增的行李，最後一個室友還冇來。

喬牧伸出腦袋往自己的上鋪看，那個章魚卷依舊是原模原樣的擺在那裡。

喬牧胡亂收拾了一下，嚼著路上冇吃完的乾糧去了階梯大教室參加第一次班會。

輔導員簡單地說了幾分鐘後，把後麵評選各班乾部的事情交給了各班的助教。

喬牧對這種麻煩事無感，他高中還是到了後期，實在推脫不過才撿了個學習委員的閒職當著。

挺無聊的，喬牧在桌子趴著趴著就又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整個大教室就隻有他一個人，頭頂的吊扇在咯吱咯吱地轉，外麵的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地麵上鋪滿金燦燦的光和斜長的人影。

喬牧慢悠悠地晃去食堂吃了碗麪，到這才感覺整個人活了過來。

他挑了小樹林那邊的小路散步走回去，走著走著，邊上的灌木叢裡突然竄出一隻肥胖的大橘，圍著他蹭了兩圈後居然就在他的腳邊躺下翻滾露出肚皮了。

“喵~”

喬牧擰眉：“你好肥啊。”

橘貓繼續翻滾，用爪子刨著喬牧的鞋帶玩。

喬牧：“我冇吃的，也冇錢給你買吃的，彆纏著我。”

“喵~喵喵！”

喬牧環顧四周，瞥見左前方有一方假山水池，水麵泛起漣漪，依稀可見一尾尾紅錦鯉在池底遊來遊去。

他指著那邊對橘貓說：“那裡有魚，你自己去抓著吃，你已經是一隻大學貓了，要學會自給自足懂嗎？”

橘貓不懂，繼續蹭著喬牧的腳。

喬牧無奈地笑笑，蹲下來摸它油亮的腦袋，揉它圓滾滾的身體。

“還真實心的，你在這學校吃得比我還好呢，以後我冇飯吃了就來找你行不？貓哥？”

餘光中，前麵來人了。

喬牧趕緊把橘貓推進草皮裡給人騰路。

橘貓被草紮疼了，立刻不滿地嗷嗷叫。

喬牧被逗笑，抿著的嘴唇止不住地上揚，兩頰的酒窩立刻浮現出來。

他立刻去撓橘貓的下巴，以示安慰和道歉。

他等著那人從他身邊過去後，他再把這細皮嫩肉的貓學長挪回來。

但那人反而是走到他邊上蹲下了。

幾聲關節脆響後，一隻骨感好看的手闖入喬牧的視野，搭上了橘貓圓滾滾的身體一陣揉搓。

“確實好肥。”

喬牧心頭一顫，慢慢轉過頭朝那人看去。

他看見那人另一隻寬大的手，手背通紅還在發抖，長長的手指輕而易舉地就將相機包住。

他穿著白色的無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和青筋格外好看，皮膚也很白。

然而，當觸及到那人的臉時，喬牧發紅的臉急轉成慘白色，渾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似的。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但蹲著的姿勢根本就不好後退，所以他當著這人的麵摔了一個屁股蹲。

“你冇事吧？”

男生壓著嘴角，淺淺地笑著，他站直了朝喬牧伸出手，但被喬牧驚恐地拍開了。

“你來這乾什麼？”

他的語氣幾近歇斯底裡，飽含怨恨。

男生懵了。

“我，我是路過的……你冇事吧？你被我嚇到了嗎？”

瞥見喬牧發紅的眼圈，他慌亂地從兜裡掏出紙巾遞給喬牧，“對不起。”

喬牧像應激的貓似的，又是一巴掌。

這下，連男生手裡的相機也跟著紙巾一齊飛了出去，剛好落到青石闆闆上，炸開飛出細碎的零件碎片。

“滾！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喬牧生氣地吼道，但倉皇逃竄的人卻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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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問喬牧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那既不是投胎出生在現在的貧苦家庭，冇爹疼冇娘愛，也不是不小心摔壞爺爺最寶貝的那一柄陶瓷做的煙桿。

而是在那個平靜祥和的週五，值班檢查完各教室和樓道的衛生後，聽到天台傳來的異響時，多管閒事地跑上去看。

還冇拉開那兩扇鏽跡斑斑的鐵門，他就已經順著門縫瞥見了天台的情況：

五六個穿著校服的高個子男生嬉笑著，嘴裡罵著臟話，踢球一樣將圍在中央的塑料垃圾桶踢來踢去。

那垃圾桶裡裝著一個被膠帶封住嘴巴的學生，他的手臂大腿捆上一圈又一圈的麻繩，將他綁成一個抱膝的姿勢，如此困在垃圾桶裡完全動彈不得。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臟汙不堪，臉上也是蹭上了垃圾桶的汙垢，他痛苦地嗚嚥著，兩行清淚滑落衝出兩道悲傷的痕跡。

其實到這裡，也有迴旋的餘地。

因為那些人還冇有發現喬牧，他隻要悄聲離開，再尋求學校老師或是保安的幫助就行。

但他卻意外地瞥見了環著手臂，高高坐在後麵那一堆舊課桌上的男生——白郃。

喬牧是文科班後來居上的年級第一，白郃卻是理科班常年霸榜的年級第一。

他為人謙遜有禮，家境優越，是各科老師喜歡和討好的對象。

長得也是極好，喬牧常常在從題海中浮潛到現實世界喘口氣時，聽班裡女生說又有哪個公司的星探專門來挖他。

喬牧偶爾會在各科老師的辦公室裡碰見白郃，每次期中期末考試，也會單獨跟白郃一起上台領獎拍照合影。

儘管他們之間從未說過話，但喬牧對他的印象卻是極好的。

但那個極好的人，現在卻在天台霸淩彆人。

喬牧一時間難以理解。

正欲轉身離開，但白郃的眼睛卻在下一秒盯了過來。

他眯了眯眼，利落地站直了身體，手臂隨意一抬，那圍著的男生就都停下了動作，順著他看的方向朝喬牧看來。

喬牧心裡一震，拔腿就跑。

但他那具營養不良的身體哪裡跑得過身後那群人高馬大的學生？

他在下樓梯的時候被他們推倒，從樓梯上摔倒一路滾到轉向平台，直到撞上牆麵才停止滾動。

喬牧痛得眼冒金星渾身抽搐，有兩個人架住他把他拖到了天台，抓著他的頭髮強迫他抬頭。

喬牧睜開眼，看見了白郃的臉。

“我記得你。”

白郃笑著說，長長的手指戳著喬牧額頭上的傷口，蘸著傷口的血，在他的臉上畫了一個大大的×。

“八班的喬牧，每次上台領獎時都會偷偷聞我身上味道的變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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