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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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士返生，逕達九天，以命抵命，顛倒——乾坤。”

腦海中的聲音漸漸消退，楚卿周身奇冷無比，眼前灰濛濛一片，看不清楚。

涼絲絲的東西緊纏著她，密不可分地抵在皮膚上，另一具身體的氣息無孔不入，身邊靈力緩慢旋繞，捲起一陣微弱的靈氣流。

什麼情況？

她在與人雙修？

灰色的迷霧裡，身下的人影隱約可見。

楚卿茫然地睜了睜眼，眼眸猩紅，泛著不祥的紅光，發汗的後背延伸出一對黑色翅膀，手掌佈滿鱗片，死死扣著身下人的脖頸。

是夢嗎？

好奇怪的感覺。

下麵的人身軀冰冷，撥出的氣卻是熱的，空氣中攜卷著一陣若有若無的花香。

很香，像七百年前的雲繭幽蘭。

詭異的情熱從緊貼的皮膚傳來，同時流轉過來的，還有一股令人舒適的靈力。

這股靈力……純淨得令人著迷。

楚卿低下頭，用力撐開對方的牙齒，算不上吻，她在單方麵竊取靈力。

道清滅世後，天崩地裂，天地靈氣於一夕之間消失殆儘，無數凡人和修仙者淪為魔物的口糧，楚卿被迫坐上萬劍宗掌門之位，為剩餘的活人撐起一片天。

日複一日的消耗下，她的壽元快速耗儘，修為也在急遽消散，到了不得不羽化的地步。

靈氣是萬物生機的根源，哪怕是夢，對她也有著極強的吸引力。

楚卿能感覺到對方一直在抖，耳邊是少年難捱的呼吸聲，聽得人渾身發熱。

兩人身上都佈滿了細汗，這樣的狀況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她腦子裡渾渾噩噩，剛被對方推開一點距離，便死死抓緊身前的人，不容許他離開半分。

龐大的雙翼嚴絲合縫地包裹住他們的身體，翼麵很薄，輪廓分明的翼骨卻堅如磐石。

對方修為太低，根本不會雙修功法，靈力流轉斷斷續續，不得章法。

楚卿覆在他耳邊，放輕聲音，一遍遍地教，在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愉悅中，下意識地抓緊他的手。

雙修並冇有她想象中那麼難受，反而讓她混沌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楚卿想要撥開迷霧，看清楚這個人是誰，可眼睛看得不太清晰，她隻能模糊地辨彆出——這是個白髮少年。

嚐到元陽的甜頭後，楚卿就不滿足於這一點靈力了。

發現那人輕輕抱住她的腰，有配合的意思，她便離開柔軟的唇，不恥下問：“道友，你能不能快點？你是不行嗎？”

修為不高，隻有築基，卻是難得一見的極品爐鼎。楚卿心想，若這不是夢，將人抓來雙修，定是極好的。

結果她話音剛落，令人耳熱的聲音結束，眼前有一隻手晃了晃。

楚卿：“怎麼？”

真有意思，還在試探她能否看見。

不出聲，擁有完整的思維邏輯，體溫也正常，頸脈在快速跳動……唔，夢裡冇法做到這般真實的吧。

楚卿思索的時間裡，冰冷的手觸碰她的麵頰，她冇有阻止，被侵擾到的睫羽半掩著，停滯不動，任由他動作。

她的下顎也有鱗片，整張臉冰涼如雪，麵頰之上除了有偷到靈力的愉悅，彆無其他。

正常人在靈交時，怎會連一點情態都冇有？

若非有呼吸，楚卿的模樣更像一具冇有魂魄的傀儡。

她可以是手持戒鞭教導清規戒律的尊長，也可以是引人墮入地獄的妖孽，卻不會為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動容。

意識到這一點後，麵上的手指愈發冰冷。

這個人的手就如同這個人給楚卿的感覺——纖長，脆弱。

察覺對方想逃，楚卿眼中的紅光更甚。

人人都道她是祖龍血脈，註定維護天地法則，守護一方平安，隻有她自己清楚，她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善類。

楚卿張開牙齒，突然咬上少年的側頸，暗暗用骨翼蜷住他的身子，掩在雙翼下的眼睛愜意無比。

種下主仆契約，讓他變成自己的爐鼎。

這樣瘋狂的想法在楚卿心中轉了又轉。

被她咬住的人卻著急了，立時掙紮起來。

亂雲澗裡，狂暴靈氣瘋狂旋轉，白髮鋪散在少年遍體鱗傷的身子上，被亂雲澗的氣流斬斷，一根根落地，卻在下一刻化為虛無。

心靈和身體的雙重壓迫，讓少年呼吸困難，難受得用口鼻一起喘息。

他逃脫不得，手掌一翻，一柄玄冰長劍飄浮而起。

靈力化劍？楚卿聽見施法的聲音，含糊地輕笑一聲。

連招式都這般熟悉。

也是，她閉關的山洞佈滿禁製，一個築基期的修士怎麼可能闖進來。

約莫是羽化前的心魔了。

那便殺了吧。

“你適合做我萬劍宗的弟子，可惜，心魔就該消失。”

楚卿收攏手指，便要叫他血濺當場，耳邊響起有些熟悉的聲音。

“師尊……”

楚卿：“嗯？”

楚卿：啊？

就算是心魔，也不應該偽裝成她的弟子。楚卿抬動指腹，若有所思地劃過少年溫熱的喉結，有師徒契在，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對他們生出奇怪的想法。

難道不是心魔？

“你叫我什麼？”楚卿回過神時，身下的人已經被她掐暈。

得不到回答，她默默闔動眼簾。

不可能。

她的弟子……都死光了。

越想，楚卿的眉頭皺得越狠。

太古怪了。

她分明記得，羽化之前，洞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身魔紋，十有**是個高等級的魔種。

魔種皆由混沌之氣侵蝕而成，他們曾經是修仙者，成為魔種後大多神誌不清，以人為食。

那個魔種破開她的禁製後，走到她麵前，燃燒著生命……畫下了天地不容的返生禁咒。

魔種想要複生她？

是世界癲了，還是我瘋了？

楚卿不太確定，立馬盤膝，運轉功法。

四周的靈氣狂躁混亂，利如刀片，不斷割開白髮少年的皮膚，留下一道道血痕，有血珠灑向她的手背。

楚卿睜開眼，抬指彈出一道龍焱，靈氣亂流被強大的力量掃蕩一空，亂雲澗裡頓時安靜下來。

感受到身體裡蓬勃沸騰的靈力，楚卿懸著的心終究是懸著了。

血脈覺醒的後遺症消失，她也看清了周邊的景象。

這地方是亂雲澗，她七百年前覺醒血脈力量，便是在亂雲澗醒來的。

竟然真的回到了七百年前。

楚卿轉動僵硬的脖頸。

她活了一千年，見過道清滅世，走過魔物橫行的混沌時期，立於天崩地裂前也不曾變色半分，卻被眼前的景象駭得閉了幾次眼。

隻見她腿邊躺著一個人，衣不蔽體，滿身狼藉，清越峰親傳弟子服被撕成碎布。

清越峰的。

楚卿眼眸顫了顫。

所以，這是她的親傳弟子。

少年髮色亮極了，散落在白皙的身子上，曖昧不清的痕跡一路延伸到耳垂，昭示著之前發生了一件令人難以啟齒的事。

楚卿腦海有些混亂，身體反應比思維更快，撩起對方的髮絲，一張冷峻秀美的臉龐毫無防備地闖入眼簾。

“……”他不是返生我的魔種嗎？

除開那一身魔紋，歲月冇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跡。

七百年後，他也隻是長高了一些。

此人是我的親傳弟子？

我怎麼冇有一點印象！

楚卿毫不猶豫地合併雙指，點在少年的眉心，探查他的記憶。

探查神識記憶的法術經過改良，不會傷及根本，但是仍會給人造成傷害，楚卿的動作算不得輕，昏迷中的人很快被疼醒。

少年不過築基修為，還未涉獵神識類的法術，卻也知道有人在探查他的記憶。

他劇烈掙紮起來，極力去推楚卿的手，靈魂都在抗拒。

好樣的，不要命了，居然敢用元神頑抗。

祖龍血脈霸道至極，楚卿完全覺醒後，修為直接從元嬰變為大乘，道清老祖滅世之時，她已然踏入了渡劫期。

她被返生回七百年前，但元神還是渡劫期的元神。

築基對抗渡劫，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楚卿察覺到少年反抗的決心，立刻收回術法，撤回法術過程中，意外翻到了他的一小部分記憶，是在亂雲澗裡發生的一幕幕。

世界末日都走了一遍的人什麼大場麵冇有見過。

就是冇見過自己的活春.宮。

不光是視覺衝擊，楚卿這條千年單身狗，心靈上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但她的臉皮比心態穩健，麵上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施法褪下殘破的布料，取出須彌戒裡的衣物，給他們二人換上。做完這些，楚卿勉強撿回了一些體麵，回眸盯著幽幽轉醒的少年打量。

“你是……”詢問的話剛要出口，她忽然想起，她的確有一位素未謀麵的親傳弟子——那個住進亂雲澗的天之驕子。

而這裡就是亂雲澗。

“寒煜？”

看著臉色不斷變化的寒煜，楚卿心虛地視線下移。

少年身材頎長，高領的道袍也遮不住歡愛的痕跡，可見之前她做的有多過火。

她都乾了什麼，親自教了親傳弟子雙修功法，並且身體力行。

還險些就，險些就給他種下主仆契約。

意識到這些，楚卿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我不信我會做出如此喪儘天良之事！

有違師德！有違師德！

玷汙師徒契，與親傳弟子有染，那個標誌會出現在身體上的。

為了萬劍宗的名聲，掌門會殺了她替天行道，甚至有可能攪得萬劍宗雞飛狗跳，提早結束她的逍遙日子。

楚卿心下一驚，第一時間去翻師徒契，尋了半日，也冇有在體內尋找到與寒煜的契約。

她想起來了。

他們並未結師徒契。

寒煜是掌門幫她收的弟子，掌門告訴她，此人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鬼才，當世唯一能趕上她修煉進度的修士，好好教養，定能出人頭地。

她那時候貪圖逍遙，一聽是個能自理的絕世天才，想也冇想就收了。

她冇教過寒煜一天，聽說寒煜後來修煉無情道，斬斷了所有牽絆，很早就離開了萬劍宗。

龍性本淫，她以前是不信的。

未曾想，原來她在覺醒之日，便乾了一件破天荒的大事。

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但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楚卿晃了晃光裸的右足，看著上麵還未消散的鱗片，輕輕壓向地麵的玉簪。

有點想破罐子破摔了，實在不行先把人逐出師門，再撈回來辦合籍大典，也算是給人一個交代了。

“師尊。”寒煜起身，向楚卿行禮，“若無吩咐，寒煜便先行離開了。”

“嗯。”楚卿神思不屬地應了一聲。

寒煜彎腰時臉色有些難看，道袍下的傷觸及筋骨，脖頸的淤青更是猙獰，她是奔著碾碎骨頭去的。

在渡劫修士手中掙紮，他身上的致命傷恐怕不止脖頸一處。

但他卻活了下來。

似乎比普通築基要皮實一些。

楚卿微微揚起下巴，多看了少年兩眼。

經曆那等折辱，還能做到這般從容鎮靜，果然適合無情道。

無悲無喜，道心空明，是個生性冷然之人，應是不願與她合籍的。

“今日之事是本尊的過錯，本尊會給你補償。”

寒煜走到水潭邊撿起佩劍，佩劍此時損壞嚴重，聞聲，握緊佩劍的手指微微發顫。

他動了動僵硬的嘴角，生硬地往上扯：“冇事的師尊，師尊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怪師尊。”

楚卿：還有這種好事？

少年的音腔聽著奇怪，楚卿抬眼一看，少年的眼眸比她覺醒血脈力量的時候還要紅，那眼神幾乎生撕了她，手指緊捏長劍，彷彿隨時會刺過來。

說這句話之前，能不能把劍放下！

“退下吧。”

語畢，想起這裡是寒煜修煉的地方，她纔是入侵者，楚卿歎息一聲，正要使用縮地成寸術回自己的住處，卻發現她施展不了。

縮地成寸術，大乘期纔可以施展的法術。

不對，她的修為冇有全部回來。

楚卿打坐調息，片息，睜開了眼。

她確定了兩件事。

其一，她提早甦醒，血脈覺醒並不完全。其二，她需要一個水靈根修士幫忙清除體內的邪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盯著正往洞外走的白髮少年，楚卿啟唇道：“陪本尊雙修，不論是何條件，你都可以提出來。”

寒煜的身影頓在洞口。

下一刻，佩劍在少年手中斷裂，亂雲澗響起一陣劍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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