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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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走一走就回去，山裡常有野豬大蛇出冇，走遠了會有危險，但越走越痛快，恍惚覺得一個人在茫茫大海上航行。月亮升起來了，在海水中輕柔地搖晃，被波浪揉碎，整個海麵波光粼粼的，一抬頭看到明晃晃的月亮。月亮越升越高，照亮了每一根樹枝，每一棵小草，黑壓壓的山頭看上去像是燃燒著墨綠色的火焰。

老楊在一棵楓樹下睡著了，樹梢樹葉沙沙沙沙地響了一夜。老楊一開始還在數著沙沙的節奏，爸爸、媽媽、老婆、孩子、老朋友、年輕小夥子、小學生、草地、天空、山丘、水塘、麥田、水稻、菜地紛遝而來，各種印象混合在一起，像一股洪流不斷洗刷著心田，腦袋卻越來越亂，越來越沉，終於陷入了黑暗，一種不知名山草的青苦氣味在空氣裡遊蕩，若有若無，時隱時現。他做了一夜的夢，各種各樣的夢，夢裡見到各種各樣的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他們像是在對他說些什麼，但都是竊竊私語，他怎麼也聽不清。老楊睡醒時太陽已經升到了枝頭，紅彤彤的太陽像一顆火紅的水晶柿子，他發現漫山遍野都是楓樹，讓他感覺正置身一片深紅的火海，他不知道身在何處，他熟悉山裡每一棵樹每一塊石頭，但這裡卻不是他熟悉的地方，記憶裡冇這麼多楓樹。他四下張望，也看不到人煙，兩隻金色的大鳥撲棱著翅膀從山坡上的灌木叢裡飛出來。

回不去了老楊就繼續往前走，餓了就摘野果子吃，渴了就喝溪水，隻是深秋的夜裡冷，睡覺的地方不容易找，有時運氣好能找到一塊背風的大石頭，有時隻能找棵大樹避風。這天中午正在趕路，一聲聲哀嚎振動了山野，老楊循聲找去，原來一隻大豬正在撕咬一匹老狼，哀嚎聲就是老狼發出來的，老王找塊石頭躲了起來，隨著大豬一口口地撕咬，帶血的皮毛掉落了一地，哀嚎聲越來越大，後來漸漸冇了聲息，大豬叼著老狼的屍體哼哼著鑽進一片灌木裡消失了。老楊出了一身冷汗，以前就聽說過野豬凶猛，冇想到連狼都敢鬥。

山路上鋪滿了落葉，跌宕起伏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延伸。有一天，山裡起了霧，山石、灌木、楓樹都披上了一層輕紗，一連幾天大山都籠罩在濃霧裡，老楊不時聽到各種鳥鳴、各種動物的嘶吼，他感到一種絕望，感覺自己像一個偷偷離開父母走進陌生人海的孩子。一塊巨岩擋在路中間，蜿蜒崎嶇的山路終於走到了儘頭，老王隻得手腳並用攀爬上岩石，然後小心翼翼地摸索著下滑到岩石對麵的灌木叢裡。灌木叢長在一塊向陽的山坡上，山坡有些陡峭，幸好木石雜陳，老楊抓著樹乾石塊一步一步地向山坡下蕩去。走了兩天兩夜，兜裡的野果已經吃完了，饑渴像一隻凶猛的黑夜巨獸不斷噬咬著他，他的眼前常常出現模糊的黑影，一種深深的倦怠緊緊勒進他的腦袋，頭越來越沉了，讓他暫時忘記了被磨破的雙手。第三天的時候，他開始發燒，渾身乏力，背靠著山坡躺了下來，“這就結束了吧”。他感到各種小蟲子爬到了身上，大群的蚊子在耳邊嗡嗡縈繞，睡夢中他聽到流水的聲音，那是家鄉的小河，小時候一個個漫長的夏天都在河水裡泡過，炎熱的夏天溫暖又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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