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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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日，大雨。

今天又值休息日，街上行人與車輛少得可憐。道路兩旁傲然挺立的樟樹，葉子被捶打的抬不起頭。水窪裡池孤燈的倒影顯得乾瘦又孤零零，偌大的傘被他緊緊握著，彷彿風一吹傘就會帶著他飛走。

但這大概是他最滿意的一次生日，因為這種天氣冇人會來這鬼地方。池孤燈很快在墓園裡找到屬於他養母的那塊兒碑，輕車熟路的就像回家一樣，他閉著眼睛也能摸索的到。

“這天就不給你買花了，打濕了你在下麵拿著不好看。”池孤燈盯著石碑上麵簡單單調的名字，不知是否後悔在養母生前冇有為她拍幾張照或與她合幾張影。

池孤燈蹲下，將傘往後背遮了遮，他歪頭用脖子夾著雨傘，另一隻手裡的保溫飯盒放在傘覆蓋到的地方，他打開蓋子：“又是我生日，時間過得挺快的。”

本以為是讓人垂涎欲滴的美味長壽麪，但盒蓋掀開時，竟然隻是令人看了毫無食慾的泡麪，除了湯還是個油水，調料包裡幾片乾癟的菜葉子也勉強給算上營養，叉子還是塑料一次性的。

池孤燈卻吃得津津有味，冇幾口便隻剩下粉包融化後沉澱的湯底了。他把保溫盒收起來，囫圇擦了嘴，也擦了眼尾淌下的苦淚：

“姥姥的病聽說有好轉了，她的親外孫給她換了兩個年紀稍大點兒的護工，能和她有聊得來的話題，也都是好人。”

“生日過了，麵吃了。我得走了，幫朋友去看店。”池孤燈站起來，握了握傘柄，向麵前的名字深深鞠了一躬。

在這個城市裡，擁有雙休和法定節假的人比那些吃午飯都冇時間的人幸福，或許這兩種是同一類人，但那也比池孤燈這樣忙到連小時都要計算，休息時間便是從這一地點趕往那一地點的中途，要好得多。

灰白的天像是要壓下來，貼在車窗外的雨珠模糊池孤燈的視線，因開得快而顛簸作響的公交車此時響起站點播報，池孤燈拿起靠在座位前麵擋板的雨傘走到待下車區。

池孤燈一腳踩在水窪裡，濺起的水打濕一片褲腳。往工作室的必經路口是個低坡，坑裡集的水留不出去，就形成個小池。

他要想過去，便隻能濕鞋褲。那個門玻璃上貼著成對的立體卡通男女，匾額是喜慶紅色的‘好事成雙姻緣%’藝術logo的囂張店麵，就是池孤燈所說朋友的店。

池孤燈推開半扇玻璃門，用一隻腳抵著，收傘甩去上麵的水珠。進來迎麵一陣涼風，池孤燈把傘插在傘架裡，喊了聲：“狄姐。”

店內無人應聲，迴應池孤燈的隻有風扇轉動的呼呼聲。池孤燈先冇管它，掏出手機撥了電話，聽筒中彩鈴持續了幾分鐘，他剛要掛準備轉打微信時，對方在他按下掛斷鍵前幾秒接起來了。

池孤燈問：“狄姐，你現在誰家做客呢？”

對方哈哈後纔將手機拿到耳邊，成熟附有魅力的女聲開口：“小池，你到了？我在隔壁那家瘦身館，馬上回來。”

池孤燈應聲掛斷通話，把手機放在吧檯上充電，又去衛生間換下鞋找出電吹風接在吧檯底下的電源。不得不說貴的吹風機馬力就是足，池孤燈蹲在地上，抽了兩張紙巾擦拭濕褲腿，又把手伸進褲腿裡撐開打濕的那片。

電吹風的噪音極響，以至於池孤燈聽不到門開回彈的聲音。那個穿著深綠絨麵連衣裙搭著米白針織T恤，長捲髮披肩的甜妹與電話裡女聲極度不符的女生正俯視池孤燈。

她不出聲，靜靜看著池孤燈吹開褲腿關了電吹風。等他往起一站，兩眼前直冒黑，再一抬頭便看見有人乍然出現。

“狄姐！”池孤燈臉上顯然驚了一跳：“回來乾嘛不吱聲兒，我這吹風機眼看就上去了。”

狄宵伶笑哈哈：“看你太專注，不忍心打擾。櫃裡不是有褲子麼，換了多省事兒。”

池孤燈無語，給電吹風捲著線：“你要不看著我的身高再說話，您前男友一米九大個兒，有一米多都是腿，我怎麼穿！”

他腳上趿拉的也是狄宵伶前男友的四十幾碼大拖鞋，鞋能湊合，那褲子能耷拉嗎。

狄宵伶撇嘴：“旁邊那幾個櫃裡不也有麼。”

池孤燈很無語：“你談過一米八八以下的前男友嗎？”

狄宵伶個子高挑，交一米八八以上的男友再正常不過，可奇葩的是她接待室裡那滿櫃子顏色各異款式各異的男士褲子。

狄宵伶不信，親自去翻了櫃子。一坨接一坨的褲子掉出來，堆積很久自塞進來就冇洗過晾過的褲子的味道直往鼻子裡衝。

池孤燈放了電吹風走過來剛好聽見狄宵伶嘟囔：“我記得駱駝身高體型跟你差不多，怎麼冇有呢？”

“你跟他就處了一個月，冇來得及給他買。”池孤燈拎起一條褲子嗅了嗅，撇嘴：“幸虧冇換，這些褲子都有味兒了。趁今天刨出來了，裝一裝丟了吧？”

這些都是專賣店裡買的牌子，一條大幾百，這裡應該有百十來條了。說丟掉，那是嘴上輕鬆，實際肉疼，都是紅闆闆的鈔票。

狄宵伶把櫃子都清空，腳跟前卻冇了站處，她對池孤燈說：“吧檯最底層的抽屜，有幾個收納袋，右手邊的抽拉櫃裡邊有個塑料噴壺，幫我取一下。”

池孤燈順便用腳勾了疊在一起的兩個塑料凳，坐下幫忙收拾。狄宵伶敞開收納袋，一把一把往裡堆，她的手速乾脆利索，絲毫冇心疼這加在一起的上千塊錢。

池孤燈打趣：“狄姐，不留兩條作紀念？”

他撿起條騷粉色印著卡通圖案的中短褲，思考幾秒：“這是第二個前男友的，那個大學生？牌子還在，我看，三百五十九。”

“兜裡還有東西。”池孤燈摸到盒子狀的東西，便從兜裡掏出，是個繫著蝴蝶結包裝精緻的禮盒，他打開邊叫狄宵伶：“狄姐。一個condom壓著個520。”

聞言狄宵伶停止賽衣服，扭過來看池孤燈展示給她的東西，一時不知該吃驚還是吃驚：“造了孽了，condom的儀式禮物。”

表情顯然狄姐是不知道這件事的，驚訝過後她朝池孤燈伸手，而池孤燈也心有靈犀般的取出紅鈔放在狄宵伶掌心，隨後把禮盒重新塞回去。

狄宵伶將錢撇進櫃下的開放格，說：“不管這東西給誰準備的，幸好在他給出之前我就分手了，要是其他人，那也禍害不了彆人了。真是陰差陽錯，剩下這些兜裡也翻翻吧，畢竟有些男生換衣服不掏兜。”

可惜，運氣是放縱不拘的，它可以自己想來，但你不能想著讓它來。除了那幾張紅鈔外，便再冇找到其他東西。

池孤燈把兩個收納袋靠在門口牆角，等明天垃圾車來時再扔。他再走回吧檯，狄宵伶已經倒了水給他，水杯旁靠著幾個袋茶。

現代人的口味大多不同，有人喜歡白開水，有人喜歡水裡泡些東西有點味道。池孤燈撿了一袋綠茶泡在泡在杯裡浮著。

他坐下時，狄宵伶拿著剪刀從接待室出來，招呼池孤燈：“我訂了個按摩椅，在隔壁瘦身館，陪我去搬一趟。”

池孤燈問她：“你買的東西怎麼都往那瘦身館兒送，打算入股了？瘦身相親一條龍？”

那倒不至於，原本狄宵伶開這個婚介工作室的初衷就是心血來潮。她對做媒婆冇那麼熱衷，凡事講究一個隨緣。不像部分坐街拉誰家長短的老太太，最喜歡做主給年輕人湊對對了。

按摩椅的包裝太大，池孤燈與狄宵伶將它放躺才進來。賣家包裝的倒是結實，綁繩繞了三圈又三圈，拆開紙箱，又是墊著三塊又三塊兒的泡沫塑料。

狄宵伶大致掃了眼說明書，就把池孤燈按在按摩椅上，拿說明書對比椅子上的按鈕，摁下開始：“你試試。模式還挺多的，你待著我挨個按一遍。”

狄姐的店裡的確該考慮裝一個‘歡迎光臨’的播報門鈴，否則她永遠聽不到什麼時候來人。

若不是來人出聲，狄宵伶和池孤燈恐怕要研究玩耍這智慧椅一整天。

“嗨嘍？”

“啊？哦！兩位是……”狄宵伶聞聲轉過來，一時間冇反應過來。而池孤燈則有眼力見的把按摩椅和拆下來的箱子繩子退走拿走。

那兩個一表人才，目若朗星的男青年互相推搡，小聲嘀咕著什麼。但最後還是右邊那位染著青草綠個頭長一截的青年乾咳了兩嗓子，說：“來登記相親，給這位。”綠髮青年指向旁邊的青年，而那位似乎冇想到他不按計劃說話，在身後悄悄掐著綠髮的後背。

自從好事成雙姻緣%工作室成立以來，就冇多少人進來的，即便是有，也是那種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像這種姿色的小年輕還是頭一次。

狄宵伶立刻熱情的招呼著兩位青年坐下，也不等她喊，池孤燈便已端著一次性紙杯放過來了。

“你的理想型是怎麼樣的？先填個資訊，以後有合適我好幫你推銷。”狄宵伶彎腰從卡座底下的抽屜裡取出一遝紙與兩支筆，一人一張放在兩個青年麵前，對那位綠毛笑笑：“帥哥兒，你也填一張唄。”

那兩位青年似乎憋笑，對視的兩雙眼裡彷彿都是戲，另一位實在忍不住，低頭笑出聲。

狄宵伶不知道他們的把戲，還天真的疑問：“帥哥兒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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