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江北霹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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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岐永和元年,冬至,陰雷陣陣,天凝地閉。
燕雲七州以北,一片枯萎的麥田,馬車碾過殘雪與爛泥,在廣闊的原野上奪命奔襲。
“駕!駕!!”
拉車的隻有一匹馬,馬伕揮鞭,發狠抽打著馬臀,可憐的馬兒皮肉崩開,雪白的皮骨上留下道道刺目血跡。
“快要追上了,再快!再快一點!!”馬車中,中年男子連聲催促。
“老爺,不成了。”車伕回頭,雙眼大睜如銅鈴,“這……這是匹母馬,已跑了整整一天一夜,口裡開始吐白沫了!”
姚鶴掀起簾子,急速往後瞥了一眼,十餘騎黑衣蒙麵刺客,執刀劍縱馬疾馳。攔下他們的馬車隻是時間問題。
簾帷落下,姚鶴皺眉看向馬車內縮著的一位中年婦人,她的釵環隨著車廂的顛簸劇烈搖晃,婦人懷裡摟著個十歲左右的秀氣男孩,另一隻手還貼心護著個躺在座椅上的五歲女孩,免得她在馬車疾馳的顛簸中摔下。因為喝了一點蒙汗藥的緣故,女孩正睡得香甜。
瑟瑟發抖的婦人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他,又在男人淩厲的眼神中低下了頭。
姚鶴原任隴西節度使,年關回燁都述職,預備留都,官拜吏部侍郎。此人出生隴西大族,書香世家,官運一路亨通,且僅僅年過不惑,前程似錦。
他先一步從關外出發,輕裝簡行,隻帶上寵愛的女兒和幾個仆人,在路過燕雲七城時,遇上一對錦衣華服的母子被刺客追殺,便是此刻馬車中的婦人與十歲的男孩。
姚鶴見母子兩個倉皇逃命,著實可憐,當即胸中俠氣大發,仗義相救。讓他們躲進他和女兒的馬車中。卻低估了敵人的偵查能力,不幸被眼尖的刺客發現,一路狂追不休。他手下仆從和侍女,除了現下駕車的車伕之外,皆被斬殺殆儘。
姚鶴看著從隴西帶過來的下人一個個慘死刀下,便開始懊悔自己的救人之舉實屬托大。非是他不願相救,隻是若因救人搭上自己和女兒的命,著實不值當。
他是個前途無限的高官,卻不是聖人。
姚鶴凝視著車座上閉眼熟睡的女孩兒,嘴裡還吮吸著嬌嫩的拇指,男人蒼老疲憊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溫情,很快便被不忍與懊惱代替。
“爾等究竟是何人?”
婦人畏畏縮縮看了他一眼,恐懼與連續三天逃命的疲乏讓她的聲音低沉喑啞:“奴家乃是燁都商賈人家妾室,這夥人貪圖我夫錢財,殺人奪財,一路窮追不捨,竟然還要羞辱奴家,幸得大官人相救,若能逃出生天,奴家定以全數家財獻上……”
姚鶴仔細打量著婦人頭上髮髻,一身臟汙卻看得出用料華麗異常的衣袍,還有為了隱藏身份藏在袖中的官製鳳形短釵。即便是奪路逃命的途中,女子依舊談吐清晰,剋製守禮,正說明她的家世教不俗。姚鶴濃密的眉毛深深蹙起來,目光掃向婦人懷中的男孩。
那男孩大睜著雙眸,昂起頭,不經意間與姚鶴對視一眼。總角稚童,生死攸關之際竟然故作鎮定,生生壓下了滿腹惶恐,隻有腿腳微微顫抖。眉目五官十分俊秀,兩眼炯炯有神,潛藏著說不出的王者之氣。
見姚鶴打量起自己的兒子,婦人忙掏出紗絹假裝擦拭男孩臉上的泥漬,實則是刻意遮掩男孩的麵容。
“求貴人救救我們母子,來日必有重謝!”
姚鶴沉默不言,麵容逐漸變得為難。這女人不再年輕,但生得極美,身段高挑很有韻味,隻可惜眼下姚鶴很難再憐香惜玉。
因為她並冇有說實話。
新登基的永和帝本是九皇子,數月前先帝病重時突然下旨廢原太子,立九皇子為太子,原太子幽禁清軒殿。太子黨羽儘數伏誅,空出的官位自然需要人來填補,這也是姚鶴被拔擢進入京的原因。
永和帝到底是以矯詔欺瞞天下,還是順應天命承襲正統,或許這世上隻有馬車上的女人知道。
眼下姚鶴絲毫冇有興趣探索,他是外臣,一向對黨同伐異隻是敬而遠之,需要輔佐的是皇位上的那個,至於皇位上究竟是誰,不是他能置喙的。更何況,眼下追兵將至,連活命都成了問題。
“老爺!”前頭傳來一聲慘呼,車伕從馬車上跌落下去,重重墜到地上抽搐了幾下,胸口正中,斜插著一隻弩箭。
馬車失控,左右搖擺不定,姚鶴跌跌撞撞衝至車轍勒緊了馬韁,掌心勒得血淋淋的才勉強控住了馬。馬兒後臀處的千百道鞭痕刺傷了雙目,他才明白過來,這匹馬已是強弩之末。
“駕!”後頭,沉重密集的馬蹄聲敲打地麵,如蛆附骨,一下一下敲擊著他的良心。
眼見打頭的一名刺客已經與他齊頭並進,姚鶴咬碎一口牙,高呼一聲“籲——”,馬蹄狠狠摩擦地麵,禦馬急停。
七八名壯年刺客將馬車包圍,好整以暇。
姚鶴閉了閉眼,瞬息間決斷已落。他甩了僵繩,衝進馬車,抄起那名婦人的胳膊拖下車廂。
婦人釵環散亂,麵如死灰,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後,竟果決地鬆開手,將原本緊抱在懷中的兒子猛地往後一推,摔在馬車上。
“母後……”男孩身線細弱,眼神開始浮現極度驚惶。
“噓……殷兒彆出來,千萬彆出來。”女子被拖出去前,對他兒子說。
“對不住了,非我心狠不救你,我總得先保全我和家人的性命。”姚鶴將女子拖下馬車後,轉頭又從馬車裡揪出了那個男孩,甩到了女子身邊。
“母後……”男孩手腳並用爬到女子身邊往他懷裡鑽,女子重重摟過他,死死地抱著,似乎想將孩子重新塞回母體來保護他。母子二人木然地發著抖。
電閃雷鳴,雨滴砸落無人曠野,濺起泥水,打在那對母子身上。
目標出現,刺客們像惡狼瞧見了生肉,雙眼閃爍精光。紛紛提刀打馬向前,露出得意的獰笑。
他們騎的馬,冇有統一的官府烙印,手裡提的陌刀,並非京中官製,而是江湖人士常用的,這是夥收錢買命的歹徒。
姚鶴滿頭冷汗,雙手握拳直顫,指甲深深陷進肉裡,壓下滿腹的恥辱與不甘,不斷在心裡勸自己:他已經仁至義儘,既然那對母子早晚都要死的,為何要搭上自己,更何況他還有女兒,七兒才五歲啊!
對,他是為了自己的女兒。
姚鶴環顧四周,衝他刺客們抱了抱拳,雖難以啟齒,隻得咬牙朗聲道:“諸位好漢,在下乃初入京師的一介外官,與這對母子萍水相逢,並不知他們是為何人,姓甚名誰,貿然相救實屬多管閒事。現將二人交給諸位,也請不要為難,放我離去,他日必以萬金相贈!”
一位疤麵刺客發出嘲諷的噓聲,打馬上前,揮舞陌刀,從婦人胸口一劍穿心。
轟隆——
“啊……啊……啊啊啊……”電閃雷鳴中,傾盆大雨砸落,掩埋男孩的嘶吼,男孩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胸口血液瘋狂噴濺,溫熱的血,混著冰冷的雨,灑了他一臉。
“活……下去……”倒地前,婦人囁嚅,想再摸一摸男孩的臉頰,然而纖弱的胳膊永遠地垂了下去。
大雨滂沱,道旁野草被打得淩亂不堪。
一旁的姚鶴微微昂起頭,不忍再看。天不放過這對母子,這是早已註定的結局,如果不是他出手,婦人和他的兒子早就命喪燕雲七州了。他本應該置身事外,不讓自己深陷洪流,若如此,現如今他早就在燁都城外的驛站裡,洗個澡去去風塵,哄著乖巧的女兒,舒舒服服地等著新皇的召見。
許是人已在掌控中,這夥刺客並不心急,讓那男孩嚎啕了一陣,欣賞野獸喪命前最後的掙紮。
這時,姚鶴聽見了女孩軟糯呼喚:“爹爹……”
姚鶴猝然轉頭望著馬車,這一聲讓他肝膽俱裂。
馬車轍上站著一個女孩,粉嫩的小手輕輕揉著眼睛,頭腦還有點懵。水靈靈的眼睛打量起雨幕中佇立的一圈黑衣惡鬼,他們正圍著一對母子,自己的父親立於一旁似置身之外,她很難弄清楚眼前到在發生什麼。
不能讓刺客傷害女兒,姚鶴的厲聲:“七兒,你出來乾什麼,快回馬車裡去!?”
幾個刺客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名刺客獰笑著,抄起陌刀縱馬往女孩身上劈去。
姚鶴大吼一聲,猛衝而上。他雖不善武藝,好在身長八尺,體魄強健,硬是用身體將那名刺客連人帶馬撞歪了,砸在馬車壁上。刺客一時不慎,從馬上摔落。
姚鶴趁亂蹬上刺客的馬,一把抱過呆站在馬車上的女孩,用腿狂夾馬腹,馬兒吃痛,希噅噅一聲衝了出去。
刺客們對視幾眼,領頭的說了個“追”,三名刺客縱馬追蹤姚鶴而去。
他們本就冇打算放過姚鶴。
今日見到他們和這對天潢貴胄母子的人,都得死!
曠野之中,僅餘下一架殘破的馬車,馬車前女人的屍體,和狀若癡傻的男孩。
他小小的身子貼著泥濘冰冷的土地,眼睛大睜著,視野裡是一片天旋地轉,萬事萬物皆在眼前顛倒,他甚至感知不到冷暖,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而自己、還有倒地的女人,到底哪個是死,哪個是活?
雨聲嘈雜,在刀刃上迸濺。刺客眼裡迸射出冷光,用袖子揩了揩陌刀。舉起刀把預備揮落,正是千鈞一髮的時刻,刺客喉頭一梗,身體陡然僵住。
眾刺客大驚,死死盯著同伴的咽喉處,竟然有一根碩大的箭尖無聲刺出。
刺客的臉扭曲了幾下,動了動嘴,便有鮮血潑灑而出,隨即來不及揮出最後一刀,瞪直了雙眼,從馬上直直直倒進泥窪裡。
“有敵襲!是騎兵!”
“快快快,先把這鳳子龍孫解決了!”
“啊!!!”
嗖嗖嗖,無數箭矢刺穿雨幕,劍雨漫天落下,一半刺客人仰馬翻。
“保護少主!”在原野儘頭,出現一襲暗紅色武袍,那人迎著獵獵風雨,瘋狂揮舞馬鞭,率領一夥彪悍的小隊奇襲而來。
刺客群大亂,幾個敢於上前殺死那少年的皆被一箭送上西天,堪稱神箭手。
男孩眼瞳中,儘是刀光劍影、血肉飛濺,馬兒的嘶鳴聲和刺客的嚎叫聲,宛若來自地獄的呐喊,令人渾身戰栗。
暴雨中雙方混戰,僅僅半盞茶功夫,刺客便從圍攻者成了被圍的對象,未幾,塵埃落定,血泊擴大,麥田裡又多了十幾具屍體。
身著暗紅色武袍之人,打馬越過眾武者,來到男孩麵前,聲音粗噶而堅定。
“你姓宋,名無忌。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素烏門少主。”
少年緊緊抱著自己的母後,他的喉嚨裡再擠不出乾澀的嘶吼,他坐在泥窪裡,魂都被抽乾的模樣。
許久之後,他抹去母親嘴邊鮮血,抬起手,觸摸著陰寒的雨水,潮濕的空氣。
“不急,”少年抬眸,眼瞳裡唯剩陰狠暴戾,抬手向某個方向一指,“那裡,還走了個漏網之魚,帶著個四五歲大的女孩,把他們帶回來,生死不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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