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不擇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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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江，可是姬水江氏？”衛婠詫異。

“正是，”宋酩歎息一聲，舉杯遙敬那人，“我聽父親和兄長說他頗有才學，真是可惜了。”

衛婠對姬水江氏多有耳聞，那本是有累世官聲，改朝不換代的世家大族，子弟多有在朝為官，或以文章詩詞聞名。生在那樣有權有勢的人家裡，這位江玄灕江先生本該叫人嫉妒眼紅，隻是不巧，江門之內曾出了一位雖拜相，但是讓家族蒙羞的老祖宗，他貪汙弄權惹惱了太祖皇帝，連累三代子弟不得走科考仕途之路，從這方麵看，江家兒孫甚至不如商賈獵戶之子。

衛婠不禁也歎息，這年頭，識文斷墨正兒八經的男子不去科考，是會被同齡人瞧不起的，雖說考中的鳳毛麟角，但不去考的，在文人眼裡，就和賣勞度日的下九流，還有相夫教子的女人冇什麼區彆。

想到這，衛婠倒生出些同病相憐的唏噓之情。

“天下也不隻科考一條正途，不然女子都該此生無望了。”衛婠不由言及自身。

宋酩自然聽不出衛婠的言下之意，冷笑道：“你若是我父親就好了，我必定比現在逍遙百倍。”

“怎麼，刺史大人自己管兵管槍，卻非要兒子去舞文弄墨？”

“非也，是兒子不中用，武不成文不就，是個胸無大誌之人。”宋酩自嘲。

衛婠忽然想到：“江先生現可是在刺史大人底下謀事？”

宋酩搖頭，道：“不曾，家父倒是想破例請他這個年輕公子做門客，怎奈被他婉言謝絕了，大抵他不愛行伍裡的殺伐氣吧，人家誌不在此，唯獨愛琴，和甜食。”

也有可能是他家世好眼界高，看不上咱們青州小小的刺史府，衛婠心想。

正說著話，一個魁梧高發的男子大步走來，拍宋酩肩膀道：“等你半晌不來，墨跡什麼勁呢，喝酒去！”

男子發覺有生人在旁，瞬間靦腆，問宋酩道：“這位小兄弟怎冇見過？酒山你不引薦一下？”。

宋酩嫌棄地撣撣被男子弄皺的衣衫，道：“這位是闕陵衛韞，曾與我有鄉考之誼，那日我丟了浮票，幸得他幫忙纔沒被趕出考場，也免了老頭一頓責罵，今日必得好好謝他一謝。”

話畢，宋酩又對衛婠介紹那男子：“這位是周翎周羽放，是周太守那不成器的次子，也是與我臭味相投的好友。衛兄你彆看他人模狗樣，實則就是條粗魯的蠢狗，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看在我的麵子上，勿要介懷。”

衛婠尬笑擺手：“怎會怎會。”

周羽放聽罷舉起拳頭，朝宋酩肩頭不輕不重砸了一下。

“你貫會在人前詆譭我！看我不告你父親！衛兄弟你彆聽他胡說，我人聰明仗義著呢！”周羽放明顯嘴笨，搬出刺史來壓場。

宋酩疼得哎呦一聲，拉著衛婠要走。

“又動手動腳，塊頭大了不起？你打死我這個病秧子得了！懶得同你耍嘴皮子，衛兄我們走，宴席就要開了。”

衛婠尷尬笑笑，被宋酩一路帶著行至亭下的宴席，她的位置本在偏後一些，宋酩強拉著她坐在了前麵。

月升時開宴，婢女們很快如行雲流水般奉上了瓜果菜蔬和美酒佳肴，清冷的琴音也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歡快的箏和琵琶。廊下竹前也多設酒令遊戲，投壺、鬥棋、五步詩、傳花令、射藝，觥籌之間，賓客歡笑不絕。

衛婠見席間來往皆是年輕男子，便納悶問道：“今日來的怎麼都是年輕男子？刺史大人不出席嗎？”

宋酩答：“賓客太多，便分了幾處，叔伯長輩們與父兄在後湖，婦人小姐們與母親在花園，剩下這些無官職又無公務的半大小子自然就丟給我了，這樣也好，咱們樂得自在，隻談風月詩詞。”

衛婠訕笑，本想趁機在刺史麵前裝模作樣露點情才韜略，這下好了，連人麵都冇見上。

一賓客插嘴:“說到詩詞，據說夏才女今日也來赴宴了，不知能否有幸見上一麵。”

“夏才女？”衛婠好奇。

“對，夏清冉。”

謔！

她那多年未曾謀麵的表姐竟是才女，夏規瑜真是歹鳥下了個好蛋，這纔是真的祖墳冒青煙！

見衛婠麵色驚訝，那賓客打趣：“不是這位兄台你怎麼回事，竟然不知夏才女名號，她的詩作，可是讓青州城去歲九月的紙價足足貴了一倍。”

衛婠汗顏:“我才學輸淺，隻知讀死書作些策論應試，於詩詞方麵實在笨拙得很。”

那賓客聽罷便直言:“這樣，改明兒我送兄台兩本才女詩詞，你好好鑒賞品味一番！說不定這寫詩作詞的任督六脈就被打通了。”

“既如此，便多謝這位公子了。”衛婠向他作揖道謝。

那賓客忙擺手，向衛婠舉酒，道:“小事一樁，隻要你也喜愛夏才女，咱們就是同盟親友了！親友，來乾了這杯！”

看來她這表姐該是有不少追捧者，盛情難卻，衛婠仰頭飲儘。

衛婠琢磨著，既然刺史大人暫時無緣相見，那不如和宋酩搞好關係，拿點懷纔不遇的調子出來，一來二去的，說不定宋酩自己就主動幫忙引薦了。

衛婠轉身去尋宋酩，卻發現他早被一夥狀如流氓的男客們拉去灌酒了，衣冠也不知何時被摁著撕得七扭八歪，身上更是被人上下其手，又摸又摁。若是衛婠遭此對待，恐怕是要罵人，但宋酩卻一臉迷醉，好不享受！

衛婠望著不遠處“yin亂”的一幕，不禁暗暗感歎：貴公子們就是玩得野啊！

見衛婠獨自一人，有熱情男子喊衛婠去投壺，不中則飲酒一杯。衛婠屢投不中，原還矜持得很，恐在達官顯貴子弟麵前丟了身價，幾杯酒下肚後，也放開了，與男客們勾肩搭背，歡笑吆喝著行酒令。

有醉酒男客說起了諢話：“這宴是好，可惜冇有美人在懷，小姐們也不同我們一席，淨是些臭烘烘的男子。”

有人接他的話：“若是請夜香閣的藝伎來唱曲兒跳舞就美了，話說諸位去看過嗎，影姿閣新來的頭牌舞樂，跳起舞來那身段軟得，像泥鰍一樣，鑽得人心裡直癢癢。”

“去過了，隻給看，不給艸！”有人喊了一嗓子，男客們頓時鬨堂大笑。

衛婠聽得耳朵疼，忍不住對那人道：“他想美人在懷，你想上美人床，何不你倆湊一對咂鴣嘴兒，兩下相宜！”

那人尷尬了，結結巴巴回：“你你你，兩男子如何做那事！”

衛婠笑，道：“嘿！你不知道，這男子有男子的好處，後麵那處不比女人差！”

那人臉又紅又黑，罵道：“你你你怎麼這麼清楚，怕不是你試過！”

衛婠支棱著站起來，朝那人滿臉興奮地走去：“自然是試過了，被我壓那人可爽得死了一回，眼淚鼻涕一塊掉，直喊我爹爹呢。我瞧你生得唇紅齒白，你若想試試怎麼個爽法兒，我可很願意艸你！”

那人見衛婠朝他走來，氣勢全無，嚇得魂飛魄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捂著屁股便跑了，賓客們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宋酩那邊不知何時也被這邊熱鬨吸引，圍觀了過來，衛婠見那人走了便要回去坐，乍一回頭，就看到烏泱泱一大片人瞧著她，登時嚇了一跳。

且為何這些人看她的神情如此複雜，狂笑中帶著一絲惡趣味的好奇，好奇中帶著一絲震驚，震驚中夾雜著一絲敬佩，敬佩中還有一絲害怕？

衛婠嚥了口水，露出一個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然後假裝小解，從人群中鑽了出去。

“衛兄我瞧你愛好特殊，口味也特彆。那男的鼠目獐頭，比屎殼螂子好不了幾分，你竟然也願意吃下去！”宋酩跟過來道。

衛婠連忙否認：“不是，我冇有，冤枉啊！我隻是瞧那人猥瑣得很，故意噁心他罷了。天地良心，我對男子一點興趣冇有！”

衛婠對天發誓，她冇有那麼饑不擇食！

宋酩皺眉：“你這噁心人的方式倒是特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若曉之以理，用滿口道德之言規勸他，他是不可能悔悟的。隻有將他放在女子的位置上，以上位者姿態羞辱他、審視他，他纔會感到害怕，這種猥瑣小人冇救的。”

宋酩似有不解：“救？為何要救呢？他是猥瑣些，在宴上說諢話也不合時宜，但男歡女愛，嚮往是常事，他不過說出內心所想，談何要救呢？”

衛婠語重心長看了宋酩一眼，道：“可那狂悖話，若讓舞樂小姐聽了去，該有多難受。她正經賣藝，卻被猥瑣小人臆想，那猥瑣小人倒是心言合一了，誰來心疼舞樂小姐願不願意，男歡女愛，也要講究個‘女愛’才行，單方麵的‘男歡’，那叫騷擾。”

宋酩聽一半眉頭便舒展開了，待衛婠說完，他無謂笑笑，拍拍衛婠肩膀道：“衛兄，你擔憂得太多了。原還以為你玩得多花，心生敬意呢，不想卻是個純情死腦筋的。抽空多去青樓楚館轉轉，你會發現，風情美人對葷話，是很受用的。正經小姐們其實也喜歡，隻是礙於禮法顏麵，不得不裝模作樣惱羞一下。你若不懂這個，恐怕來日娶親之路坎坷呦～”

衛婠忍住踢宋酩褲·襠的衝動，勉強笑著打哈哈，藉口小解抓緊溜了。

隻是她未注意到，剛纔所言，被某位在角落裡心無旁騖挨個品嚐點心的人，全數聽進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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