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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文梁這種小城小縣,也依舊會留有些相對有錢有勢的人家的孩子,而魏徠不像這些人,就算做錯了什麼事情也能有家人兜底;冇有適應應試教育的天賦,最後也能靠給予無窮溺愛的父母,墊錢得到理想的學曆。

從一個人到一團人,臭味相投、蛇鼠一窩,就連老師也幫其助長氣焰,令她作嘔。

她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遭受傷害,隻是因為考試和作業不給彆人抄這些小事嗎?明明他們做不做這些徒勞的事情,都能全身而退。

她明明冇有做錯任何事,也不敢犯錯。

魏徠的父母都是農民工,在外地乾著重活苦活賺點微薄的血汗錢,可前幾年其父卻還因工傷離世,賠了點錢埋了連最後一麵也冇看到,現在就剩她和她媽媽弟弟仨相依為命,在鎮裡做燒烤生意看不起自家的舅舅家裡,過著壓抑而不見底的寄人籬下的生活。

和她情況類似的不多,但各有各的不幸。文梁三中是這文梁為數不多的普高之一,又坐落在四麵八方離各村都較近的地段,所以在這唸書的貧苦學生隻多不少,那麼受欺負的,也會在這批孩子中誕生。

故愈富有的孩子愈囂張,愈貧窮的孩子愈懦弱,由此進入一個死循環。

——難道,就因為“那個事情”麼?

她忽地恍然,接著眼底微不可查地掠過一絲厭惡。

無論如何,在她們發生偶然的對視後,魏徠忙不迭地很快移開了。她打心底認為和那些人有過多交集是不幸的,她不想再惹出什麼幺蛾子來。

她太累了。

上節課,魏徠剛翻開書就發現自己課本上的知識小節,又被彆人亂塗亂畫得看不清了,而翻書的那刻,恰巧他們班那勢利眼班主任李剛也經過了她的旁邊,拚命掩飾後還是被李剛發現,差點把他自己的假髮都氣歪了。

然後,李剛氣不過便讓她站起來親自念給全班同學聽,那副窘迫模樣,彷彿現在還讓人曆曆在目。

魏徠先是緘口不言,後麵在李剛的一再強迫下才慢慢張嘴。她不敢大聲講,還有些結巴,但教室很安靜的緣故,每個人都聽見了:“高二二班班主任…死禿驢…李剛…全家…不得好死。”瞬間引得全場鬨堂大笑。除了正課,大家總是會被其他事情所吸引,縱使是這個很低俗粗拙的笑話。

這難免讓好麵子的李剛覺得顏麵掃地,很快就怒聲喝止,剩下些實在不怕事的還在偷笑。

這些惡意的笑聲,壓得魏徠不自覺地把頭埋得更低了,赧然紅了耳朵和眼眶。

成為替罪羊的她就這麼被罰站了一節課,始作俑者卻悄然隱匿在人群中,張牙舞爪地在背後竊喜了許久。過後,魏徠不出意外地被好好訓了一頓。

“魏徠!你說說你,你最近像話嗎,啊?!好啊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就看著乖些是吧?怎麼一點禮貌都冇有,不僅在課本上亂畫,還開始罵老師了?最基本的尊師重道呢!給狗吃了?”

“我跟你好話說在前頭,要是再有下次,你在班上什麼一官半職也彆當了,彆來了最好,回你老家老實種田養豬去吧,就你家這窮酸樣還想望子成龍,幻想鯉魚躍龍門的奇蹟發生呢?搞笑!把你家長明天給我叫來辦公室報道,不然這事我和你冇完。”

魏徠眼眨得很慢,忍不住回憶著辦公室裡,李剛邊訓誡說教自己邊把口水也到處亂噴的模樣,像早就看不慣她所以在她經曆這些後冷血地落井下石,一點班主任該有的人性都冇有。

而到後來的某一瞬間起,眼神又不知是流轉到哪個部位而變得更怪異起來,臉、脖頸、鎖骨、臂膀、腿,於是乎把魏徠的渾身上下都打量了個遍,肥膩的臉上開始堆起噁心的諂笑。

像是男人本性暴露般,即便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學生,他仍然毫無壓力地脫口而出一些噁心的下流話,甚至差點直接用手去觸碰她,那明晃晃的意欲伴著一句怎樣怎樣過後這些就一筆勾銷爾爾輕瀉著,讓魏徠不適地頻頻往後退開。

然則更可怕的是,這不是第一次,而是很多很多次。如果說在什麼都未發生的之前,對一時風頭正勁的她敢做的僅僅是晦澀的暗示的話,那麼此刻就是再也懶得掩飾。假若不是其他班的課代表來辦公室抱作業的話,好像就再也無法避免了。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不由得產生一種想要嘔吐的反應,惱怒得渾身發抖。

同學的嘲笑、班主任劈頭蓋臉的咒罵和猥褻未遂,似乎都言猶在耳,她的神色在每一瞬息都會比前一次更加黯然,眉頭緊鎖著,一股冇來由地煩躁使她用力掐住自己手背的皮膚。直到強大的痛感頃刻襲滿全身,才及時止損般停下。

儘管現在的所有事情都使她如此失望,可她冇有退路。

為了不那麼難受,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騙自己,騙自己說痛苦是獲得幸福的前奏。到瞭如今,她已經差不多習慣,或者說是麻木,秉持著拿到保送資格再考個好大學的動力踽踽獨行。

可這怎麼可能輕易實現呢?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故越來越多,讓她的許多設想都被殘忍顛覆了。以至於現在,她快徹底不知所措了。

魏徠深吸了一口氣,暫時不願再想這些瑣事,走得更快了。

廁所隔間裡,她忍不住掏出一柄隨身攜帶的美工刀,儘管買它的初衷是為了等那群人真逼急自己了,給點顏色看看的,終於一次也冇用上,實在可惜;或者說,她現在隻是像以前很多次那樣,太難過了便忍不住要想傷害自己的身體以慰藉。

她抽出內裡的刀片後,即毫無懼意地擼起袖子,將銳利麵落在自己的左腕上,而上麵依稀可視累累的細痕,甚至還有些地方纔見結痂,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在她一下又一下地割動中,傷痕再添新傷,血也不停地跟著流。但程度客觀上來說,怎樣都是不至於威脅生命的,她很有分寸,她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血彷彿不是血,而是一切淤積著的痛楚的源頭,皮膚的撕裂使這些痛苦的洪流決堤而出,得以釋放,然後她便意識短暫地被麻痹,於一次次顫栗的深呼吸中無聲地翕動著唇,好像在說:

好痛。

好快樂。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魏徠產生了這種偏激且難抑的**,而未嘗被他人所察覺。

誠然她清楚這在幼稚的年紀是冇有過的,因為小孩子的單純心思讓一切行為都好猜極了;就是在青春期的某個瞬間罷。

她戀痛,卻非連著精神痛苦也一併的喜歡,她獨享受的是身體痛苦帶來的刺激,每當痛覺瀰漫全身,就能提醒她自己還冇有死去,是活著的、應當賡續掙紮的清醒。但這種痛是特彆的,因此不包括被惡意傷害所導致的。所以每當她精神上受到莫大的打擊時,就需要身體上的快感來給予活力。

可初衷,也許是自己的大腦,不想讓她承受的負荷太大而不再運作,就將痛苦合理化了。是這樣吧?

魏徠的童年,比起大多數同齡人,是一點也算不得幸福的,奈何她的青春期也比一般人來得更快更嚴峻,這迫使她還是那麼嚮往小時候的生活。

那會兒還冇有被欺淩過,隻是做什麼都一個人罷了,她想不通那會兒怎麼會不滿呢?她這會兒最想要的就是如空氣似的活著了。

在手腕的陣陣鈍痛慢慢遍及全身,致使她額頭冷汗直流、牙齒髮顫,和肌膚透起病態的蒼白等併發效應一同顯現時,魏徠卻平靜地笑了,心情明顯好轉。

不料在她放鬆下來後,準備去盥洗池清洗這些痕跡,再回去上課時,卻被身旁的一道陌生的脆聲嗬得怔住,心跳也慢了一拍,再次慌亂起來。

“你在自殘嚒?”

蒲青禾魂不守舍地望著魏徠離去的背影,儼然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何芷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神色微動,等旁邊的女生們也注意到時,青禾已經恢複原狀,且又開始了答非所問。好在大家都秉承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很快也就冇人在意了。

青禾默默地看向書中這段之前用波浪線勾畫出來的話:

在遲緩地發覺到那個人對我的不屑後,我再也無法感知到任何清晰的、可識彆的令我快樂的情緒,將我純粹的劣根性再次啟用。明明我擁有人類該有的所有外表特征——髮膚血肉,但我的反社會化是如此強烈且深刻,以至於正常的同理心被根除。我大概隻是在模仿生活中一個大致相似的人,因為我的大腦裡隻有一個逼仄的角落在運作。於是,一些可怕的事情就此發生……

一粒一粒豆大的雨點忽然打下來,滴在紙頁後發出細響,拉回了她的注意。天氣漸漸冷了,一場大雨開始降臨,然而在春天的時節卻那麼平常;讓操場上的所有人,都被猝不及防地被弄個濕透。

於是整個世界都變得濕漉漉了。

青禾被壓抑著的黏稠心緒與鬱結,也不自覺地被引了出來,然後連成絲連成線,緊扼住喉嚨,再也無法忽視。

她感到一陣難耐的燥熱與惶恐在心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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