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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目標冇那麼偉大,我隻想活著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的第一步,當然是離開我的賭鬼父親。
如此,便夠了,可是老天似乎連這一點都不肯答應我。
好疼。
厚重的巴掌落在臉上、身上、腿上、腹部。
絕望、麻木。
肚子下流出一股暖流,來月事了,把地板搞臟了又要捱揍吧。
十七歲了,還在被父親壓製、被父親辱罵、被父親暴打,我的人生真的是一場悲劇。
小腹的疼痛,全身的劇痛,我發不出聲音,甚至眼眶都流不出眼淚了。周遭的聲音彷彿隔絕,眼前的物象重疊。
誰能救救我?
算了,懶得掙紮了。
從我記事開始,我的父親踏上賭博這條回不了頭的死路,車子、房子、首飾,凡是值錢的東西都輸的一乾二淨,酗酒之後便是無儘的噩夢。
「都是娶了你這個臭娘們,我再冇遇上過一件順心事。又生了一個掃把星,讓我滿盤皆輸。看個屁?少用這種眼神看我。看我不打爛你的臉!」
他撕扯著母親的衣服,拽著母親的頭碰向地板,一下又一下,一腳又一腳,踹在腹部,頭髮和血打著結,哭泣和發泄的交織。
身體的傷,惡毒的語言,破碎的心。
家,在哪啊?
家,就是地獄啊。
冷冷清清的房子並冇有一絲煙火氣。
每次淩辱後,我總是哭著抱著母親,求她帶我走,帶我逃離這個所謂的「家」。
母親總是帶著一身傷,月光有些憐憫的灑在我們身上,但也僅有月光了。
母親總是抬頭望著天,彷彿尋求一絲安慰,「再等等,等他醒悟,就會好的。他以前,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的。」
這一等就是三年,所謂的變好隻是自欺欺人,所謂的幡然醒悟不過是癡人說夢。
人變成魔鬼容易,再變回人卻難。
剛開始,父親還會在發瘋之後向母親道歉,後來,連他自己都習慣了。
母親終於受不住了,用僅有的錢,奢侈了一次,選了最體麵的死法,買了安眠藥,了無痛苦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卻把我留在了地獄。
痛苦不會消失,隻會變本加厲。
每當我回到家,迎麵而來的就是又一次毒打。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得到了A中的全額獎學金,我用身體死死的護住藏起來的銀行卡,哪怕被打死也不肯鬆手。
在旁人眼裡,我顯然是愚蠢至極。
錢比命重要嗎?
但在我眼裡,那是支撐我高中生活下去的一筆錢,是至於的。
可最終,我也冇能護住。父親拎起沾著血的銀行卡,繼續去賭博了。
薛清歡,真是諷刺,哪裡有什麼清歡?
我是個足夠努力的人,可惜,並不是足夠努力老天爺就會可憐你。
在暈過去之前,我隱約看到顧時跟一個女人衝了進來。
「你們是誰?少管閒事。要真是想發慈悲心,就給我點錢。我保準贏了雙倍給你。」父親醜陋的嘴一開一合。
李老師從包裡掏出錢甩在男人身上,「拿了趕緊滾。」
男人拿了錢,滿意地轉身離開。
賭,是冇有儘頭的。可清歡的苦,應該有儘頭。
顧時看著地上的殷紅,便解下校服蓋在女孩身上,自己的身上也不比清歡好多少。
李老師的公寓租在附近,前麵是富人區,後麵是貧民區。
一街之隔,有人生活,有人活著。
卻不想,剛來這第一天便遇到了班上學生被家暴的事情。
顧時是清歡的同桌,二人境遇相似,一個有個好賭的爹,一個有個吸毒的娘。
顧時瘦瘦高高,卻明顯營養不良,打不過這個發了瘋的男人,隻能到處找救兵,卻冇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自找麻煩。
顧時看到了返回住處的李老師,攔下之後,便帶她「殺了」過來。
送去醫院,所幸隻是些皮外傷,但我全身冇一處好地。
再睜眼時,我已處在醫院。
消毒水的味道讓我有些許的安心,我還活著。
睜眼,隻見顧時和李老師站在一起。
是她救了我?
李老師紅著眼眶,顫著身體,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見我醒來,急忙過來,焦急地問我:「清歡,有冇有哪裡不舒服?」
她的眼裡滿是悲傷、心疼以及無奈。
如果母親還在,應該也會這樣關心我吧。
可我隻是冷笑一聲:「你以為你能救我一次,就能救我一輩子嗎?李老師,麻煩你下次不要再發慈悲心了,冇用的。」
看著外麵漆黑的夜,李老師並未多說什麼,紅著眼眶便出去了。
顧時隻是握著我的手,並未多言,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一樣的可憐。所謂的慈悲和善心大多隻是一時興起,很少是真心實意的幫我們的。就算是有,也會被這黑了人心的魔鬼嚇跑的。
與其讓自己失望,不如不給自己希望。
我知道,從現在開始。
或許再也不會有人管我們的死活了。
良久,李老師帶著熱乎噴香的飯進來了。
原來,她冇走。
我仍倔強地扭過頭,不想接受她的「施捨」。可咕咕叫的肚子出賣了我。
太久了,我都隻是吃冰冷的饅頭。
太久了,我都隻是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李老師支起小桌子,把幾份菜、熱乎乎的雞湯和紅糖薑茶擺好,招呼我和顧時吃飯。
「快,一起吃飯,都是我做的,手藝一般,你們將就吃幾口。」
就算是假的,就讓我享受一分鐘吧。
顧時輕輕將我扶起,遞給我筷子。我們隻遲疑了一秒,便開始狼吞虎嚥。
有飯不吃是傻子。
好吃的,好久冇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了。
熱乎的,不是餿的。
「清歡,你安心在醫院住幾天。學校那邊不用擔心,我幫你請好假。下課放學我會跟顧時來看你。」
這次,我不想再惡語相加了,至少李老師是好心的。
接下來,我度過了我人生以來最開心的幾天:冇有饑餓,冇有辱罵,冇有捱打,可以安靜的看書,可以睡一個好覺,可以做一個美夢。
但我並不是個善良的弱者,小時候,同班的男孩子把我扔在臭水溝裡,用腳踹我,我提出打我可以,一次五毛,十次就是五塊。積少成多,有望一天攢到100。我可真會做生意。
但當他們打完不準備給錢的時候,並自鳴得意,「那個窮鬼真以為我們會給她錢啊?」
不等他說完,我就把他的頭按到臭水溝裡,像瘋狗一樣亂咬,直到血肉模糊,直到他們跪地求饒,乖乖把錢給我。
顧時被欺負的時候,我也會一腳踹出去,弱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我屬於不要命的。
我跟他們扭打在一起,雖然冇有什麼章法,但我不怕死,打不過就咬,哪怕鼻青臉腫,我也頑強的生命力對抗著世界的不公,直到欺負顧時的人嚇得褲子都尿了,含著淚,一句話也不敢說。
從那以後,再也冇有同齡人欺負我們。
起初,我父親打我的時候,我是會反抗的。
但後來,我真的覺得好累,冇了生的希望,便不反抗了。
出院那天,我偷偷跑到湖邊,準備一了百了,畢竟回去,還是要被打死的。
這是個濕地公園,飛揚的花瓣,溫暖的微風,這是個很美的地方,作為自殺的地方我很滿意。
李老師不知道怎的發現了我的計劃,正當我準備縱身一躍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抱住了我,幽幽的開口,「這世界很大,溫暖友善的人遠比黑暗醜陋的人多得多。你不認命活了這麼多年,這樣對曾經那個拚命活下去的清歡不公平。」
清歡怔住。
不知愣了多久,她看到顧時正帶著警察狂奔過來。
原來,李老師他們早就發現了,李老師負責穩住我,顧時負責喊人。
兩個跟我並冇有血緣的關係,非常努力地認真地拯救著我。
那一瞬間,我混亂麻木的心,又一次跳動起來。
我想活下去。
我真是個善變的人,我要的不多,他人的一點點溫暖就會給我生的希望。
李老師帶我和顧時回到了她的住處,並告訴我們,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
此時的我,確乎是想好好活下去,可我想先解決我的父親,讓他入獄,讓他判刑,或者讓他徹底消失,然後換我重生。
我笑了,這麼想想我的前途一片光明。
「李老師,謝謝。但是,還是算了。我不想給您添麻煩。」
李老師似乎以為我有什麼顧慮,一把抱住我,「你跟顧時,都是極好極好的孩子。不是你們的錯,作惡的是他們。既然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但我們有權利決定自己的未來。走出去,走的遠遠的,等高考結束,換個城市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現在,你們就安心住在這,房間已經讓顧時幫你收拾好了,衣物我都買了一些,你看看合不合適,缺什麼我再補上。」
李老師給我們的房間安上了學習的書桌,添置了一些我們曾羨慕卻買不起的教輔書。
怕他們發現,我總是低著頭,偷偷的哭。
我以前也哭,但不這麼厲害的,因為大多是裝的。
這次哭裡麵,確實添了幾分真心實意。
「喜歡嗎?」李老師眼神期盼有忐忑。
我展開笑容,重重的點頭。
李老師離開房間後,顧時白了我一眼:「彆裝了,很假。」
在顧時麵前,我總會被一眼看穿,我們總會不由自主的跟我產生一樣的莫名其妙的大膽的想法。
我們曾一起偷過東西、打過架、要過飯,我們十分確定,我們跟彆人不一樣,同類總是有默契的。
「怎麼了?」顧時垂下頭,身子微微發抖。
「你知道的,我想乾什麼。」我平靜的回答,不帶一絲感情。
顧時,既然想要新的生活,就要自己動手爭取。
我與顧時,就這樣住了下來。打掃衛生、幫忙做飯、好好讀書,我們似乎真的總想為李老師做些什麼。
我們想離開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顧時再也不用白天課上睡覺,晚上去打工了。
自從我家房子抵押出去之後,我便隨父親借住在這附近的破房子裡,那裡曾是廢棄的廢品回收站,顧時那為情所傷被甩了的母親,染上了毒癮,掏空家底之後搬來了我們隔壁。傍晚一場雷雨,烏雲蓋頂,雨水啪嗒啪嗒砸落,寒冷的冬日不隻是冷,更讓人感到窒息。
我與顧時的初遇始於一場冬雨,周圍的人群都戴著手套和圍巾,厚厚的裹著,我們則躲在公園的一處涼亭,帶著滿身的傷,穿著單薄的衣服,看著人來人往,搓著手抵抗著嚴寒。
顧時的眼睛細細長長,鼻梁挺拔,皮膚因為寒冷顯得死白,個子高高的,隻是營養不良的他總給人一種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感覺。他慢慢地逼近我,我竟然有點小期待。
「你好,我叫顧時。」
「薛清歡。」
我知道我們是一類人。
肮臟自私,迫切想活下去,對愛極度渴望,卻習慣了冇有愛。
後來顧時用木樁在公園給我修了一個鞦韆,他總站在我後麵,把我推的高高的,小時候母親都喜歡帶我盪鞦韆,在那一刻,所有的煩惱都可以放下,冇有悲傷、冇有痛苦。
我跳下鞦韆,推顧時坐上去。
但我想捉弄一下他,「來,姐姐帶你盪鞦韆。」我貼著他很緊,呼吸灑在他的耳畔,握著顧時地手。
顧時惡作劇般回了頭,下巴抵在我的肩膀。看著他有點性感的嘴唇,我便抬頭,湊過去親了一口。
顧時眼神微動,輕輕環住我的脖子,再次吻住了我。
他伸手抱緊我,在我耳邊低語:「伸舌頭。」
我愣了幾秒,臉頰發燙,卻依舊湊上去,壓上去,試探性挑逗。
自此,我們便成了互相療傷取暖的「朋友」。
我們的愛,在黑暗的中生根發芽。
後來的李老師給了我們一處棲息之地,讓我們無處安放的靈魂有了一個家。
我們暗自發誓,計劃結束之後,以後定要十倍、百倍、千倍的回報李老師,試著做個好人。
我的文科成績很好,顧時的理科成績接近滿分,我倆現在總能抽出時間給對方查漏補缺,我給顧時整理好英語和語文筆記,顧時幫我惡補數學物理化學。
生活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我的計劃也是。
直到我那賭鬼父親來到我的學校,站在李老師麵前出言不遜,極儘羞辱。
訊息是我透露的,混蛋是我搞來的,我卻第一次慌了。
那是第一個對我不離不棄,肯救我於水火的李老師。
那是第一個肯收留我,給我一個家的李老師。
那是第一個會給我買收音機,讓我練聽力、聽廣播的李老師。
那是第一個會給我做飯,哄我睡覺,在打雷時抱住我,給我滿是凍瘡的手塗藥膏的李老師。
在巴掌落下來的時候,我擋在李老師的身前。
在巴掌落下來的時候,我慶幸我擋住了。
耳朵嗡嗡作響,臉上火辣辣,嘴角也腫了起來。
我的父親似乎還不滿意,硬是要把我的遮羞布掀起。
「臭婊子,跟你娘一個德性。我已經把你許配給賭坊的兒子了,趕緊跟我回去嫁人。」他口出惡言,這次竟是把我賣了。
我瞪著他,用儘全部力氣喊道:「滾啊。」
他不知從哪掏出一塊板磚,直直要砸來。李老師準備衝過去,卻被穆嘉拉住。
我冇想到,她為了救我要不顧自己的性命。她真的是個好人,以後我想好好對她,不知道還有冇有機會。
顧時不按計劃地衝了出來,替我擋下,倒在血泊之下。
一群傻子。
不一會,警察便來了。
穆嘉看了我們一眼,對李老師輕言了一句:「應該死不了。不謝,我給警察打了電話,又做了一次好事,給我記下。」
按計劃,倒在血泊裡的該是我。
普通人想要脫離苦海,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所幸,老天有眼,不願悲憫之人再添離彆,顧時最終脫離了生命危險。
為了回報顧時,我偷偷跑到顧時家裡,準備替她解決那個賭鬼的媽。
剛進門,我發現他媽爛醉地躺在客廳裡,走近一看,她早已僵硬,冇了呼吸。
看來,顧時早我一步已經動手了。
我們不愧是天生一對。
我用旁邊的火機點起一場大火,偽造成故意失火的樣子,偽造他母親的筆跡寫下一份遺書,便離開了。
底層人的意外死亡並不會掀起太大的波瀾,這場事故發現了遺書的殘片,被認為是「自殺」,便草草結案。
不久之後,我和顧時迴歸了校園生活。
無數人眼中普通的生活,如今我們也得到了,我很滿足。
今後的日子,我與顧時開始做一個好人,學著成為李老師一樣的人,不做暗地裡的老鼠,為自己活一次。
高二的生活仍在繼續,11班似乎也在慢慢變好,特彆是穆嘉,竟然破天荒開始聽課了,總感覺他好像早就認識李老師,他倆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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