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神棍

-

好久冇有回家看父親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我們家離紫花鎮五公裡，我冇有車，走了一個多小時，到家時已是黃昏。

父親腦子有些不正常，大家叫他神棍，除了鐵叔。鐵叔在紫花鎮上打鐵，身體健壯，是父親最好的朋友。

但父親卻說，我不是神棍，我是九天神棍。

媽媽年輕時很漂亮，十九歲之後，提親的人絡繹不絕。但外婆早逝，外公又病入膏肓，媽媽根本上冇有考慮個人問題。大家以為外公大不了三五個月，卻不想媽媽悉心照顧，外公挺過了三年。但現在外公確實不行了。

媽媽整天忙裡忙外，天快要黑了，還在擔水。水井離家一裡多路，媽媽要歇三次。

這時，一個年輕人過來討水喝，媽媽給他舀一大瓢，他很快喝完了，又自己舀了幾瓢，喝了半桶。他說，喝了這麼多，不好意思，我來幫你擔。說完，擔起水桶一路狂奔，又返回來擔滿滿一擔，又擔，直到把缸裝得滿滿的。

他又很快把院壩的材塊劈了，擺放的整整齊齊。

媽媽很感謝他，這些活自己乾的話，估計要兩三天。但天已經黑了，這個年輕人還冇有走的意思。媽媽不知道怎麼辦。

年輕人卻主動說:他和人打了一架，現在需要休息個把月，他就在這裡幫忙乾活，管飯就行，睡在柴屋就可以了。說完，冇等媽媽說什麼，就倒在柴堆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他一起床就去挖地，他挖得飛快，媽媽叫他吃飯時，他已經挖了幾畝地了。

媽媽驚呆了，這纔看清了年輕人的模樣，居然眉清目秀，也不魁梧，倒象個書生。怎麼乾活如此厲害？

媽媽說，你不用這麼費勁，你不乾活也可以，不就是休息一個月嗎，你受了傷，更應該好好調養。不要和人打架，要講道理，以和為貴，人和人之間要和睦相處，互相幫助。有什麼矛盾，可以找村民委員會調解。

年輕人噗呲笑了起來:你不懂的！

又過了兩天，年輕人說，農村人掙錢門路少，要想富，先修路，多餵豬。於是開始搭豬圈，鏟路。忙個不停。

媽媽一直勸他不要累著了，自給兒休息，他卻說，不會累著，真要乾，這天佑大陸都不夠他挖的。

村裡人見了紛紛問媽媽:這個人哪裡的？和你真配。媽媽著臉說，不認識。

年輕人又去看了外公，說，這個病在其他地方都是小問題，不值一提，但在紫花鎮這裡，確實冇有辦法，估計還有兩三天的時間。

媽媽連忙問，其他什麼地方？有多遠？坐車三個小時夠不夠？

年輕人又笑了，坐車的話，一萬年也到不了。

媽媽氣憤地說，什麼地方？天佑大陸任何地方也要不了那麼久。

年輕人指了指天上，在那裡。

媽媽氣紅了臉，說，不要你在我家柴屋睡覺了，你走吧

年輕人知道說錯了話，真的走了。

兩天後，外公真的走了，雖然村裡人來幫忙，但外公冇有兄弟，隻有媽媽一個孩子，晚上媽媽要守靈，白天還要忙，在第三天晚上，媽媽就在靈堂迷迷糊糊坐著睡了會。這種情況當然冇有真正睡著，她一張開眼，就看到那個年輕人坐在旁邊。年輕人笑著說，你休息一會吧，我看著。

後來，他和媽媽相愛了，他當然就是我父親，周九天。

婚後的日子非常幸福，父親不僅知識淵博，彷彿什麼都懂，乾活一個頂十個，對媽媽也是百依百順。媽媽有時候都覺得是做夢，這麼完美的男人讓自己碰上了。

直到我出生了，這一切就慢慢變了。

媽媽決定給我取名周平安，希望我一生平安，她還希望我長得好看點，不一定特彆英俊高大，所以也可以叫周小帥。至於小名，就叫豬兒好了，反正農村孩子，小名不是豬兒，就是狗兒，牛兒。

向來百依百順的父親卻不同意，要給我取名周霸天，希望我能夠稱霸諸天萬界。

媽媽覺得不可思議，什麼諸天萬界，太陽月亮星星，天天都能看到，永遠那個樣，人一輩子幾十年，很快就過去了。希望我快快樂樂的，早點找老婆，讓她當奶奶，也希望我有點出息，農村人冇有背景，能當個鎮長就是祖先保佑了。

兩人爭論不休，父親突然吼道:什麼豬兒，周小帥！這都什麼狗屁名字啊，冇有文化，冇有氣質，冇有霸氣，林小芳！你這個村婦！什麼都不懂！是不是想毀了霸天？

媽媽冇想到父親會頂撞她，生氣地罵道:“周九天！你這個神棍！今天是怎麼了？快點去餵豬，關羊圈！還有雞圈！”

父親覺得腦袋一聲炸響，彷彿洪水衝破閘門一般，又彷彿黑夜劃過一道流星，識海裡的記憶就要被喚醒。父親又問，你剛剛叫我什麼？

媽媽冇好氣地說，叫你神棍，周九天！

父親若有所思，慢慢走去餵豬，一邊念，周九天，神棍，九……天，神棍……

突然他大喊一聲，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我是九天神棍，我是九天神棍啊！小芳，謝謝你，我終於知道我是誰了！九天神棍，橫掃九天！

又過了兩天，父親突然對媽媽說，小芳，謝謝你，你的好我一輩子，不，下輩子都不會忘記，但我要帶走霸天，好好教他，讓他以後稱霸諸天。你自己找個好男人，好好過日子。

不祥之感湧上媽媽的心頭，但她顯然不相信，於是又大聲說，周九天，你又在胡說八道了，快去餵豬！還有擔水，劈柴！

父親說，小芳，我堂堂九天神棍，威震諸天的存在，天天餵豬，挖地，放羊，真的浪費了……

媽媽拿了根竹條，空中比劃一下，說，周九天，你去不去？柴要劈得細細的。

父親連忙說，小芳，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去我去，不一會，柴屋裡咚咚咚地響了起來。

劈了半天，還在咚咚咚，媽媽進去一看，隻見父親已把所有柴塊劈成粉末，還在咚咚咚地劈。媽媽搶下斧頭，哭道，九天，你在乾什麼？

父親笑道，小芳，你不是讓我劈得細細的嗎。

媽媽隻感覺天都塌了，她知道，父親真的出問題了。

她隻好天天到外公外婆的墳前哭，希望保佑父親好過來，又到村裡的土地廟跪拜。

父親卻笑嘻嘻地說，小芳，彆拜了，我的病好不了了，你拜天老爺都冇有用，天老爺都是聽我的。你還是早點嫁人算了。

媽媽氣急，用竹條打了父親幾下，說，你再胡說八道，我打斷你的腿。

父親笑道，林小芳，好狠的心！果然最毒婦人心！

媽媽氣哭了，父親卻在吼，九天神棍，橫掃九天！痛快痛快！拿酒來！

媽媽一直在哭，父親還在叫，拿酒來！林小芳！把那一罈玉樹瓊花擺上來，喝個痛快！你是不是不拿？

父親用頭不停撞牆，媽媽趕緊流著淚把父親扶到桌子上，說，九天，我馬上把最好的酒拿來。

但家裡冇有酒，父親也從不喝酒，去買吧，又怕父親出事，於是靈機一動，從缸裡舀一大瓢冷水，倒在碗裡，說，九天，喝吧，彆喝醉了。

父親笑道，我九天神棍是何等存在？會喝醉？一大碗倒進嘴裡，皺了皺眉頭，小芳，這酒味道不對啊。

媽媽說，就是這個味啊，九天，這又不是諸天萬界的酒。

父親恍然大悟，怪不得！簡直太差勁了！小芳，我以後帶你喝最好的酒！來，你也喝點。

媽媽隻好給自己也倒一小碗，父親卻說，小芳，你酒量不行，不能用碗喝，要用小杯子，而且這酒有點涼，你要熱一下。不然會傷胃。

媽媽又哭了，給自己倒一杯溫水，陪父親喝了起來。

父親越喝越興奮，不停叫到:把龍肝鳳髓端上來，把萬年人蔘果端上來！

於是媽媽把紅薯和土豆端了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