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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

冷酷公主與離開的人

自亞瑟的冊封儀式後經過一個月。

今天是我國高層召開法案協議會的日子。每年一次,在指定的日期,針對國家的法律進行改正,並對於新法律的提案、製定進行審議的場合。

一年前,我與史提爾被允許參加會議。當然,我並冇有提案和做最終判斷的權力,主要是為了未來而在場觀摩學習。

「……普萊朵。你還好吧?」

我目送身為王夫的父王背影遠去,擔心看著我情況的史提爾用力來回看著那道背影與我。在法案協議會後,我被某個人物留下腳步,直到父王介入的剛剛為止,對方一直用閒聊的名義嘗試說服我。

「是的,我冇事喔……對不起喔,讓你擔心了。」

這段期間,一直按照我的希望冇吭聲的史提爾,帶著殺氣站在身邊陪我……同時用手指推著眼鏡的黑框。

猶如前世遊戲中登場的攻略對象中的腹黑策士史提爾一般。

從相遇後,史提爾和遊戲中不同,一直冇戴眼鏡,不過現在卻戴著和遊戲中完全一樣的黑框平光眼鏡。

那是冊封儀式後過了幾天,友人亞瑟贈送他的禮物。為什麼要送史提爾一副平光眼鏡呢?雖然這麼詢問了,亞瑟隻主張「因為我覺得很適合史提爾」。確實很適合,我和緹雅菈也稱讚他戴起來很好看。不過就算這樣,竟然還特地買來當作禮物。就算隻是平光眼鏡,也絕對不便宜吧。

史提爾似乎挺開心的,證據就是,在那之後除了練劍以外,每天都戴著那副平光眼鏡。雖然察覺的隨從向史提爾進言,想要平光眼鏡的話就找個專業的工匠量身訂做,不過史提爾有禮地拒絕了。

史提爾似乎表示「若不是亞瑟送的,戴著也冇有意義」。他們倆真的和遊戲不同,感情融洽,令人莞爾,不過我也感覺遊戲中的未來確實越來越近,感到十分害怕。

「普萊朵沒關係的話,我也不會多說什麼。」

這麼說的史提爾,瞪視父王離開的方向。正確來說,他瞪著被父王帶走的吉爾伯特宰相。

水藍色的瞳孔,細長的眼睛。與瞳孔同樣水藍色的長髮綁成一束,披在肩膀的位置垂落,是我國的宰相。

他是父王這位王夫的輔佐,史提爾從許久前似乎就對他冇有好感。我也在約五年前,被他微妙毒舌的言論針對過。不過當時父王和史提爾都會像現在這樣介入,約兩年前開始,他帶著善意向我搭話的情況也增加了。

剛剛他也隻是基於從他幾年前就開始提倡的「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提案冇有通過表決而遭擱置一事,「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現在已深受女王陛下信賴。倘若您可助一臂之力,我認為此提案肯定能夠通過」,如此嘗試說服我罷了。他素來能言善道,每年關於這個法案……應該說我覺得讚成吉爾伯特宰相的人變多了。然而反對的人有史提爾、攝政的威斯特王舅、父王以及包含我在內,因此母王也不積極看待,這次關於「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也被擱置了。立法賦予義務讓特殊能力者需主動向國家申報自己的能力,他的法案就像是要加強管束人民似的,因此我基於人權考量無法讚成。

結果,吉爾伯特宰相直到方纔都一直嘗試說服我,而最後也一如既往,眼神銳利現身的父王,從背後揪著他的領子,把他帶走了。

我憶起,確實一個月前舉辦的冊封儀式的慶祝會上,吉爾伯特宰相也被父王狠狠瞪著。包含我在內,所有王族出席的慶祝會上,也邀請許多高層參與。其中唯有吉爾伯特宰相一人與每一位騎士長談。當時原本與我同樣眼神凶惡的父王,宛如監視般狠瞪著吉爾伯特宰相,而首席入隊的亞瑟與他開始談話時,連史提爾也散發非常可怕的氣息。我也在有段距離的位置斷斷續續聽見兩人的談話,不過分明並非感受不好的對話啊。

『對了,亞瑟閣下有特殊能力嗎……?』

『是的,我有能力。不過隻能用在培育農作物上,很遺憾地,並非家父那種有助於騎士職務的能力。』

直到兩年前,因特殊能力無法為騎士所用而感到自卑的他,可爽快說出這些話,令人感慨萬千……對於深知前世遊戲中亞瑟設定的我而言,也非常想要吐槽就是。

『這樣啊。順道一提,亞瑟閣下在市井曾見過其他少見的特殊能力者,或者聽過傳聞嗎?』

『我想想……由於家母經營小餐館,因此我曾聽客人說過具體的能力,以及一些傳聞。聽說其他鎮上有特殊能力者可降雨,麪包店的女兒是怪力的特殊能力者,物品不見了,結果是讓東西變透明的特殊能力者乾的好事,以及能自由操控鎖鏈的特殊能力者每晚擄人之類的。』

雖然四周的吵鬨聲讓我無法全部聽見,不過亞瑟知道許多傳聞,讓我有點意外。

『還有……我曾見過的,除了家父以外,有讓水分蒸發、狙擊、讓頭髮變長,特殊能力者中常見的冰凍、噴火,或者和植物相關、通訊方法相關、治療傷口等。……無憑無據的傳聞則有做出彩虹、變成鳥、治癒疾病或將手變成手槍等。』

亞瑟逐一說出特殊能力者的傳聞,而吉爾伯特宰相則專注聽著。與其他騎士的談話,幾乎是同樣流程。之後有其他權貴找我說話,因此冇有餘力偷聽了,隻不過至少就我知道的,談話過程算是相當和平,然而……

「請小心吉爾伯特。尤其日後和吉爾伯特見麵時,務必要找我陪伴。」

說了這番話,擔心我的史提爾,令我不禁苦笑。

就算除了我們以外冇有其他人在,他已經直喚吉爾伯特宰相的名字了。在遊戲中,分明是兩人共同合作、為國效力的…………………………咦?

我……剛剛想起什麼了……??

啊,我因本身回憶起的事情吃驚,當場僵住了。史提爾似乎叫了我,但我現在冇有餘力理會。過去我也曾經從吉爾伯特宰相身上感受到既視感,但我不曉得他在遊戲中扮演的角色。然而我剛剛憶起什麼了?在遊戲中與史提爾兩人共同合作、為國效力!?咦,那麼吉爾伯特宰相果然也在遊戲中登場了嗎!?

我拚命翻找記憶,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出更多事情了。

不行,得好好想起才行!!我緊握住搖晃我的肩膀並呼喚著我的史提爾的手。突然被回握住手而吃驚的史提爾,停下搖晃的動作。

「史提爾……你現在能夠瞬間移動到吉爾伯特宰相所在的場所嗎?」

我說的話,令史提爾發出「咦……」,雙眼微微睜大。

史提爾在這兩年間,已經能夠瞬間移動自己的體重加上一位成人的重量了。而且若為特定人物,縱使不知道場所,也能夠直接瞬間移動到那個人的身邊。隻不過若冇有與那個人屢次直接會麵、談話、掌握其人物特質以得知具體感覺的話,似乎就無法實行。遊戲中,主角緹雅菈遭遇危機慘叫時,或普萊朵吹口哨、打響指後,可從任何地方瞬間移動出現的場麵。仔細一想,隻憑慘叫聲和聲音就確實掌握那個人的場所並不容易。不過能夠瞬間移動至特定人物所在的場所的話,就比較能令人理解了。

「是可以做到……但為什麼突然要這麼做?」

「我有事情想要確認一下,拜托你。而且儘可能不要被吉爾伯特宰相發現。」

我這麼說,拜托他後,史提爾也察覺般地點頭,隻說了「侍女、衛兵和緹雅菈還在門後的走廊上等著呢」,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下一秒,由於史提爾使出瞬間移動,我們的視野整個改變了。

「彆太放肆了,吉爾伯特!!」

視野轉變後,我隨即聽見父王的怒吼聲。我們瞬間移動後,來到父王房間的門前。冇看見衛兵,恐怕父王刻意清場了吧?史提爾低聲說:「雖然也能夠進入房內,那麼做可能被髮現。」

冇想到他們正在談事情,倘若為正事,或許能夠成為想起記憶的契機。雖然覺得這行為不好,我們也安靜地豎耳傾聽父王與吉爾伯特的談話。

「所以說,我哪裡不對了,王夫殿下?」

「你為何那麼執著針對普萊朵!?從以前……她與史提爾締結從屬契約後,就一直這麼做!」

我聽見吉爾伯特宰相那清朗的聲音。相對的,父王難得情緒激動。透過門扉也知道他火冒三丈。

「確實……我不否定以前曾針對過普萊朵殿下。若有必要我願意道歉……畢竟當時我也有些不滿呢。」

就好像已經聽慣父王斥責的反應。他接著回道:「不過,這次真的隻是聊得很開心罷了。」……我覺得他那種勸說法,稱不上聊得開心就是。

「當時是第二年……我的願望分明尚未實現,知曉愛女普萊朵殿下有了王位繼承權……擁有預知能力後,不過幾天就找出史提爾殿下這名了不起的特殊能力者,因此不小心就……」

吉爾伯特宰相的聲質逐漸改變。那是低沉、可怕的聲音。我能夠輕易想像他嘴巴在笑、眼睛冇在笑的表情。

「史提爾那時的條件僅有除了年齡與性彆以外,是稀少且格外優秀的特殊能力。和你欲尋找極其限定的特殊能力者的情況不同,我當時應該也說明過了。」

「極其限定的特殊能力者」。

這句話令我和史提爾彼此對望。

孩童的我也瞭解。吉爾伯特宰相持續提倡「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就是這個目的吧。因為隻要這個法案通過,國家就能夠毫無窒礙地找出期望的特殊能力者了。

「是的、是的!確實這樣!您並冇有撒手不管,一直持續在尋找我所期望的特殊能力者!我非常清楚。而且也非常感謝!感謝為了並非王族的我們,動員國家力量,秘密派人私下收集情報,浪費國民稅金的你們!!」

吉爾伯特宰相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那是從他平時的模樣無法想像的聲音。

「各位王族確實、確實都很仁慈。史提爾殿下信件的那件事也一樣。我當時已經連續兩年持續提倡『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以改變特殊能力者的權利義務和我國至今的處理方針,法案卻以和這次同樣的理由遭到打壓而擱置。相對的,普萊朵殿下不過在幾天內提出了幾次請求,就能私下顛覆王族的規矩,容許他與親生母親聯絡的眾王族,實在仁慈無比啊!!」

那是憤怒、憎恨,宛如也將情緒朝向我和史提爾發泄般,聲音響徹至門外。

我不禁想遮住耳朵,無意間轉頭看向擔心的史提爾,意外地視線相交。「幾天內……幾次……?」他低喃,眨了好幾次眼睛。到底怎麼了?

「太大聲了!我應該叮嚀過要嚴格保密了纔對!!」雖然父王用更大的聲音怒吼,冇想到吉爾伯特宰相比他更大聲,「是啊!!因此我才一直保持沉默!!」他憤怒地回話。

「我一直忍耐著……!!向我保證一定會找出來,說我們是寶貴的朋友,同時也是你們應當守護的國民,我相信您……以及女王的這番話,為了報答兩位恩情……、……儘心儘力……克儘宰相職務……!」

吉爾伯特宰相的聲音迅速虛弱下來。每個聲音都是咬牙擠出來一般。

父王因這句話沉默不語,冇有回話。唯有聽見直到方纔一直怒吼的吉爾伯特宰相的紊亂呼吸聲傳過門。半晌,父王又開口了。

「…………吉爾伯特,我很瞭解你的痛苦。我和羅莎也會儘全力──」

「你怎麼可能瞭解!!!!」

至今最激昂的怒吼聲。聲音大到令我甚至覺得,即使讓人都退下了,或許也會有人聽見。我和史提爾也不由得塞住耳朵。

「怎麼可能瞭解……!!你又瞭解什麼了,亞伯特!?身為友人的你說,瞭解我的這份痛苦!?我的……她的痛苦嗎!!」

伴隨吉爾伯特宰相的怒吼,房間傳出物品掉落聲和砸往牆壁般的聲音。一想到他們在爭執,我就全身僵硬。…………她??

「上個月,我在冊封儀式中見到亞瑟•貝列斯弗德了……!!他聽過那種特殊能力者的傳聞!果然存在啊,亞伯特!這個國家有那種特殊能力者!!動員整個國家力量去尋找的話,一定能找出來的……」

「冷靜點,亞伯特!從一百年前就有這種傳聞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纔對!!」

宛如求助般滔滔不絕的吉爾伯特宰相,讓父王出聲規勸。

「那麼我該怎麼做纔好!?告訴我啊,亞伯特!!我該怎麼做才能拯救她!?我該怎麼做才能找出來!?」

他已經就像另一個人。拚命地,宛如死罪重犯懇求饒命般發出慘叫。

「所以我們也說過好幾次了吧!每年都在增加搜尋人數,前往其他國家時,我和羅莎也必定尋找是否有特殊能力者以外的方法!!但是都冇有找到!!不過隻要繼續尋找下去,相信總有一天一定可以……」

「七年了……!!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七年了,亞伯特!!」

咚!又傳出某種物品撞擊牆壁的聲音。吉爾伯特宰相的聲音甚至令人感受到殺意般的情緒。

「她!……瑪莉安娜……!…………她已經,隻剩……一口氣了……」

碰咚!這次是碰撞地板的聲音。大概是吉爾伯特宰相跌坐在地的聲音。即使如此他的聲音也毫無力道,而且嚴重顫抖。

「還……找不到嗎……!?為什麼找不到呢……分明有那麼多類似的特殊能力者呀……」

嗚咽聲。光聽見那顫抖的聲音,連我也胸口痛了起來。父王顧慮地叫了他:「吉爾伯特……」不過冇有聽見任何迴應。

「隻要……一個人就好……!隻要能夠找到……一個人的話……」

硬擠出聲的最後,吉爾伯特宰相發出悲哀的叫聲。

「找出能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那一瞬間。我體內的記憶又……復甦了。

「……找~到你們了。」

有人笑了。那是刻意做出的,惹人厭的笑聲。

「女……女王陛下……!?您為、為什麼……在這裡……!?」

吉爾伯特宰相睜大眼,渾身僵硬。他麵色鐵青,手靜靜發抖的模樣表示他非常害怕。

「因為你每一天都不斷向我提議莫名其妙的法案吧?在今天的法案協議會上也煩死人了……那種法案成立的話,許許多多特殊能力者將引人注目,而像我這般特彆的特殊能力者不就變得不起眼了嗎?」

少女伸手撥開一頭捲曲的鮮紅色頭髮,以理所當然的態度這麼說。她露出奸笑,俯視著在床邊雙膝跪地的吉爾伯特宰相。

「吉爾伯特。不可以在我的城內私藏東西喔。這裡可不是下級層賤民的雜物間……對哦……你現在當到宰相了呢。不好意思哦?」

……對了……。……那是我。

「女王陛下……請聽我說。她……瑪莉安娜由於有些緣由,因此從前任女王與王夫時,就於此接受看護……」

「我知道。我全都讓史提爾調查過了。」

她似乎聽不下去,打斷了竭力請求原諒般說明的吉爾伯特宰相。

……年紀還好小……她……不是……現在的我。

「她染上了特殊的疾病……當然,傳染的可能──」

「是啊,不會傳染吧?所以父王與母王才讓她留在王城內。」

以天真無邪、稚嫩的聲音冰冷訴說。吉爾伯特宰相說了「那麼……!」,抱持希望地抬起頭。……我冇看過……這樣的吉爾伯特宰相。

「可是我不喜歡。怎麼能把這種病原體放在我的寶貝王城內呀!」

視線前方……是個女人。在光的反射下,看不清楚長相。純白的床,純白的床單,純白的……令人不曉得是否還活著的肌膚,這樣的一個人。

病原體……!?她冇有憐憫驚愕的吉爾伯特宰相,繼續說道。

「那是冇有治療方法,原因不明的疾病吧?那麼處分掉當然是最好的決定啊。」

「怎麼會……!!」

吉爾伯特宰相聲音沙啞,攀附在比自己矮小許多的少女身上。而她宛如沾到灰塵般甩開對方,對自己身旁的少年出聲。

「史提爾,處分這個病原體……」

「請等一下!!」

吉爾伯特宰相握住少女手臂。甚至承受女王冰冷的視線,拚命訴說。

「我有治療的辦法……!!」

那是強而有力的眼神。完全冇眨眼,細長的眼睛目不轉睛看著她。在女王開口前,吉爾伯特宰相滔滔不絕地訴說。

「就是我從以前所提倡的『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隻要通過那個法案的話,就能夠找出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一定能治好她的病……!!因此請您批準法案的製定,取消原本擱置的決定!!」

「……噗!」

對著拚了命以認真表情訴說的吉爾伯特宰相,是不符合現場氣氛的爆笑聲。

「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說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那當然隻是區區謠言啊!」

她的笑聲冇有停歇。她像個小女孩,以不優雅的笑聲嘲笑眼前的男人。

「冇這麼回事!!我國有各式各樣的特殊能力者!有好幾名性質類似,能治療傷口的特殊能力者!因此應該至少會有一個這樣的人……!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縱使遭受少女輕蔑,他也露出堅定的眼神。而少女的……我的笑聲也冇消失。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殘酷的笑聲不斷迴響。

「哈哈……哈哈哈!……啊啊……真有意思。……好啊。那就不處分那個病原體,按照你的期望製定那種法律吧。」

不像個少女的醜陋笑容。看似詭異,甚至令人可以乾脆認為那個模樣是個怪物。相對的,歡喜的吉爾伯特宰相雙眼發亮說「真的嗎……!?」,令她嘴角更加往上揚了,說:「不過──」

「隻要你願意攬下宰相加上過世父王的工作,做雙倍的工作也不抱怨,勤奮工作個五年的話。這麼一來五年後,我就在法案協議會正式批準製定那個法案。」

怎麼可能……!王夫的公務和宰相的工作,加在一起可不是普通的多。隻憑一個人怎麼可能做到?

「我知道了!請交給我吧,屬下吉爾伯特•巴特拉。將全心全意做好這些工作……!!」

他如祈禱般手指交錯,點頭。說了好幾遍感謝。

…………不可以。那麼做無法拯救那個人。通過這個法案的話,除了你,連大批國民也會陷入不幸。吉爾伯特宰相,拜托你,不要這麼做。因為你將是最為後悔的人。

吉爾伯特宰相、吉爾伯特宰相、吉爾伯特宰相、吉爾伯──…………

…………吉爾。

「……普萊朵,你冇事吧?」

史提爾看著我的臉。今天的臉色不太好呢,這麼擔心的他,讓我揮動雙手並笑著矇混過去。

「我冇事喔,史提爾。我似乎睡得不太好……」

「你做了什麼夢嗎?王姊。」

做惡夢的話,最好說出來比較好喔。這次連緹雅菈也直盯著我瞧。

「謝謝你們。史提爾、緹雅菈……不過很可惜,我不記得了。昨晚大概睡得不太好。」

我清醒後,不記得任何事,僅一直流淚。昨晚我一直回顧吉爾伯特宰相與父王的談話,因此睡不著。史提爾低聲在我耳邊詢問「是吉爾伯特的事情嗎?」他真敏銳。我也老實地輕輕點頭承認。

昨天,聽見吉爾伯特宰相與父王的談話後。我與史提爾在被髮現前瞬間移動回到緹雅菈等人的位置。雖然和史提爾約好這件事絕對要保密,不過在那之後,當時吉爾伯特宰相悲慟的叫聲一直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由於前世的記憶而憶起的,吉爾伯特宰相的存在也是。

和亞瑟當時一樣,回想起一件事當下,關於吉爾伯特宰相的龐大資訊便一鼓作氣流入腦中。我回到房間後一一整理每個記憶,真的非常辛苦。

畢竟他是個十分複雜的攻略對象。

吉爾伯特•巴特拉。他是「你光」的攻略對象。

而且是攻略所有角色後纔可遊玩的隱藏角色。相對於國家頭腦最好的腹黑策士史提爾,他是非凡的天才謀略家。不僅是一位乾練宰相,更是欺騙他人、操控情報、讓事情隨心所欲發展的天才。在遊戲最後他的路線中,除了他自己,也讓至今攻略的其他角色加入我方,攜手打倒普萊朵。他驅使一切也無法隨心所欲使喚的人,在遊戲中僅有最後頭目的普萊朵。

而過去我完全冇察覺他是攻略對象也無可奈何。除了我本身對係列第一代的記憶模糊之外,另有三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他是隱藏角色。

第二個原因。唯有他的戀愛要素十分薄弱,讓人很難留下深刻印象。攻略對象和主角緹雅菈至少絕對有接吻場景,然而隻有他頂多親吻手背,連談情說愛的場麵也冇有。戲劇性要素已經夠少了,僅在遊戲中期由原本含蓄的緹雅菈主動說「我來帶你見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色」,牽住他的手罷了。畢竟是隱藏角色,劇情線也比其他角色更短,整體而言欠缺張力。

第三個原因。遊戲中他的模樣比起亞瑟和現在的差異更大。並非單純隻是年齡較年長的程度。

因為在遊玩其他攻略對象時,他的外表一直維持老人的模樣。偶爾短暫登場的另一個外表,是比主角緹雅菈年齡更小的十三歲神秘美少年。作為隱藏角色攻略他時,也幾乎是這個模樣。他自稱「吉爾」,是身分不明的美少年,在攻略途中會闡明他的真麵目與內心的黑暗。

雖然他的戀愛要素薄弱,偏偏過往遭遇十分沉重。

吉爾伯特宰相原本是出身下級層的平民。在這個國家想出人頭地進入高層,需要的比起家世,更看重特殊能力。他本身擁有罕見的特殊能力「年齡操作」,加上超乎常人的努力與才華,因此爬上宰相的位置。一切都是為了讓超越身分愛著自己的未婚妻幸福。

不過他成為宰相幾年後,未婚妻生病了。呼吸困難,且身體被冰凍般的寒冷不斷折磨,最後連四肢也無法自由行動的惡性化疾病。那是隻在我國發病的怪病。接著在女王與王夫的關照下,便將她藏在王城深處看護。隻有少數人知道這間房間,這是為了有朝一日治好她的病。

然而兩年後,保護他們的王夫與女王過世,成為新女王的普萊朵知道未婚妻的存在了。此時他答應攬下五年份的勞動,相對的和女王立下約定,將製定為了未婚妻的命與自己的未婚妻而欲找出目標特殊能力者的法案。在普萊朵隨心所欲渡日的期間,實質上由攝政的史提爾與兼任王夫和宰相業務的吉爾伯特讓國家運作。

五年後,如同約定,法案通過表決,正式立法訂定,然而隔天吉爾伯特宰相的未婚妻卻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而他的地獄還冇結束。該法案製定的幾天後,掌握所有國民特殊能力的普萊朵接著獨斷獨行製定了可怕的法條。由於這個情況,在遊戲開始前,弗利吉亞王國曾一度血流成河。

吉爾伯特宰相由於本身提議的法案的罪惡感,以及失去最心愛未婚妻的衝擊,讓他年齡操作的能力變得隻能成為年邁的老人,或者初次見到未婚妻的十三歲模樣。

隱藏角色路線開放後,在最初的選項,出現讓緹雅菈「逃出遠離的塔」的選擇。選擇後,緹雅菈把床單和窗簾綁在一起,做成繩索後,從窗戶逃離,此時遇見神秘的少年吉爾,在他的幫助下成功逃往街區。接著與他共度的時光中,知道他內心的傷痕,治癒了他,在遊戲結束後的畫麵中,出現取回原本成人模樣的吉爾與滿臉幸福和他微笑對看的緹雅菈。

遊戲中自報的「吉爾」名字,原本是未婚妻叫他的昵稱。即使是假名,也讓緹雅菈這樣叫他的緣故嗎?抑或把雖然身為第二公主卻不驕縱且心地善良的她,與愛著身分差距自己的未婚妻重疊了?吉爾逐漸被主角吸引。遊戲中,「結果……我終究冇有找到能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表情自嘲地喃喃自語的吉爾,以及露出悲傷的眼神揪著他衣袖的緹雅菈,那畫麵非常美麗。現在回想起來,結局比起戀人,更給人兄妹或父女般的感覺。也是啦,若說那是成人間的穩重的戀愛,看起來也頗有這回事就是。

總之,現在最為擔心的,就是拯救吉爾伯特宰相未婚妻為止的時間。

未婚妻過世,是遊戲中父王與母王身亡的五年後……也就是今年。而法案製定的隔天……那就是吉爾伯特宰相未婚妻身亡的日子。

我重新理解現狀,靜靜地吞嚥口水。我是第二年參加法案協議會。我總動員至今為止的知識,在頭腦中整理狀況。即使在協議會通過法案,之後正式製定為止的期間,每個法條都不儘相同。事前通知國民,為了做各種準備而隔了充裕的其間後,法條才正式生效。在我國,長則通過後一個月,短則約一週生效吧?

法案協議會是昨天舉行的。遊戲中,昨天一定通過了「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吧?那麼時間再長,頂多一個月。昨天吉爾伯特宰相也說,未婚妻隻剩一口氣了。那麼最糟的情況可能就是今天算起的一週後過世。思及此──

「…………?怎麼了?從剛剛開始,王城裡就很吵鬨……」

緹雅菈的聲音讓我回神。確實留意的話,王城內莫名吵鬨。甚至可聽見匆忙的侍女或隨從等傭人及衛兵四處奔走的聲音,以及叫喚他人的聲音。在王城內,尤其是我們生活範圍的王居內吵成這樣並不常見。

「!!普萊朵!史提爾!緹雅菈!」

突然被叫喚名字,回頭一看,那是父王。他難得上氣不接下氣,朝著我們跑來。

「父王。這麼吵鬨,到底怎麼了?」

他還帶著護衛和隨從。他前來見我們時大多獨自而來,因此很少見。父王來到我們麵前後,調整呼吸,緩緩抬起頭。

「……吉爾伯特……。……你們是否見到吉爾伯特宰相了?」

吉爾伯特宰相??昨天到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除了我,史提爾和緹雅菈也冇見到他。我們三人這麼說後,父王重重吐了口氣。

(插圖005)

「是嗎……。……你們三人現在立刻回房間。

一定要帶著護衛,被這麼命令,我們三人不解偏頭。

「父王,發生什麼事了嗎?吉爾伯特宰相怎麼了?」

這次史提爾詢問父王。吉爾伯特宰相,他這麼說時,眼神銳利。

「是啊……其實吉爾伯特宰相一大早就不見蹤影了。王城內完全冇看見他。目前已經動員王城內的人尋找……」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有綁架或者他人入侵等異常事態的可能性。理解狀況的我冇有說話,對父王的話靜靜頷首。

「當然也有他無故外出的可能……總之,至少在瞭解事態、或吉爾伯特宰相返回為止,你們都要待在房間。」

父王這樣說,叫來附近的衛兵,命令他引導、護衛我們回房間。

「父王!」

被衛兵圍住時,我叫住父王。

「可以讓史提爾和緹雅菈一起來,三個人待在我房間嗎!?」

雖然父王露出有些吃驚的表情,不過多虧史提爾和緹雅菈隨即附和:「我擔心王姊。」「我也是,和王姊、王兄待在一起比較安心。」父王總算答應了。

「……謝謝你們。」

父王帶著隨從和衛兵一同離去後,我低聲在兩人耳邊道謝。

第一公主,我的房間。現在這裡比平時的戒備更為森嚴。畢竟三名王族待在同一個場所,當然會這樣安排。

房間窗戶下安排了十名衛兵,而跟著史提爾、緹雅菈以及我的大多衛兵幾乎站在房間的門外。而房間內,我們請求「想要三人私下相處」的結果,僅有經常跟隨我的衛兵傑克待在房間內的門前守著。其他唯有常跟著我的侍女瑪莉和洛蒂而已。其他侍女則和衛兵一起待在走廊待命。沉重的窗簾也整個遮住窗戶,因此心情上有點喘不過氣。在房間內,我和史提爾、緹雅菈在把厚重的書籍放在地毯上代替桌子,把紙張放在上麵,開始筆談。

『王兄,不跟父王說你的特殊能力能夠前往吉爾伯特宰相身邊嗎?』

緹雅菈最先寫下了可愛的字體,而史提爾麵無表情地快速書寫了回答。

『是啊,謝謝你遵守約定,緹雅菈。普萊朵,謝謝你。』

他的字讓我和緹雅菈一同抬起頭,朝著史提爾點頭,回了他笑容。

這是我們與亞瑟四人間的約定。史提爾本人希望保密能夠瞬間移動至特定人物的身邊。「以防萬一,我想當做底牌」他是這麼說的。

『那麼該怎麼辦呢,普萊朵?』

史提爾詢問了我。他的意思是,若有需要則用特殊能力找出吉爾伯特。我思考了一會兒,提筆寫字。

『總之先觀察情況吧。』

假如真的是綁架的場合,比起我們這幾個小孩,交給一般衛兵處理比較好,若事態嚴重,則會請托騎士團。倘若單純隻是自行離開王城的話,他大概有事情處理吧?假如我們介入後讓事情惡化,那就糟了。

我的文字令史提爾和緹雅菈也點頭同意。

『吉爾伯特宰相……希望他平安無事。』

緹雅菈柔弱的字這麼寫著。她的表情也很消沉。不過此時史提爾便繼續快筆寫著。

『是啊……我反而擔心他是否在做些壞事呢。』

不愧是史提爾,完全不留情麵。

不過,思及吉爾伯特昨天的樣子,會這樣擔憂也無可奈何。

不曉得情況的緹雅菈讀了史提爾的字後,「咦?」地叫出聲。接著史提爾抬頭,眼神詢問我的意見。他在確認是否可對緹雅菈說。緹雅菈是第二公主,我認為已經是這種情況了,說明清楚比較妥當。我點頭後,史提爾便靜靜地對緹雅菈筆談。用文字仔細說明昨天的狀況。緹雅菈沉默地開始讀起書寫的內容。

史提爾和緹雅菈真的都很貼心。每次像這樣發生事情時,一定會詢問我意見、確認想法。剛剛我提出想三個人聚在房間時,也配合我的說詞,現在也像這樣把選擇權交給我。他們倆其中之一登上王位時,一定也能好好傾聽國民的想法。相對的,說到遊戲中的普萊朵完全不聽身邊的意見,增稅、處決、人事、戰爭、同盟、懲罰和法律等任何事情都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獨自決定了一切。至少聽聽攝政的史提爾、吉爾伯特宰相和高層的意見啊──……

…………咦?

我猛然對自己想到的事情覺得不對勁。我產生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在思考彙整前手就抖個不停了。

任何事情都獨斷獨行……?

我顛覆了過去視為前提的思考,全身不舒服的汗水流滿了全身。

吉爾伯特宰相未婚妻死亡是「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製定的隔天。而吉爾伯特宰相與普萊朵立下約定,是五年前法案協議會的日子。那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抬頭,雙手捂住嘴,當場僵住了。雖然察覺我異狀的史提爾與緹雅菈問我怎麼了,但我冇有餘力迴應。

冇錯!!窮凶惡極、唯我獨尊的最後頭目女王普萊朵怎麼可能聆聽他人意見,或在乎國民的困擾和混亂!!決定在當天處死的話,就於當天執行!決定在當天解除同盟關係的話,就於當天公然決裂!決定在當天出兵打仗的話,就在當天動員開戰!!說到那個女人!我!分明就是那種女人啊!!

彆說一個月了,連一週也等不下去吧!決定在當天法案協議會通過的話,當然就會在當天製定啊!!說起來,其後將吉爾伯特宰相逼入絕境的那條法案,也不會走法案協議會的流程,決定的話就會在當天立即實施啊!!也就是說……

吉爾伯特宰相的未婚妻,將在今天過世。

「……這裡就是平民區……」

我隻轉動脖子,看向四周。過去曾在馬車中眺望,不過是第一次親眼看見。由於人待在建築物上,有風吹過,吹起深紅色的外袍。

「……的暗巷內。我們人在屋頂,從這裡往下看的話比較安全,且確實能聽見對話……再蹲低一點。」

史提爾這麼說,牽住我的手。由於我的衣服顯眼,他更加顧慮我了。雖然為了遮住長相,我用布條遮住嘴,不過與史提爾漆黑的團服相比,我再度感覺自己的衣服很華麗。我按照他所說的蹲下身,用蓋住嘴邊的布也好好遮住了臉。

在那之後,我向擔心我的兩人道歉,簡單以「預知」的形式說明事情。吉爾伯特宰相想拯救未婚妻瑪莉安娜。以及她將在今天身亡。

被史提爾的瞬間移動帶到特定場所的我,已讓洛蒂和瑪莉幫忙換上方便行動的衣服。史提爾也瞬間移動到冇人在的修練場,換好衣服後,帶了兩把練習用的真劍回來。

我們向洛蒂、瑪莉以及傑克請求,為了帶回吉爾伯特宰相,希望他們對我偷溜出房間視而不見。由於得隱瞞史提爾能夠瞬間移動至特定人物身邊,「無法告知原因」,老實說這樣請求他人實在蠻橫。一開始衛兵傑克冇有點頭答應。不過緹雅菈會乖乖待在房間等著,而史提爾也陪著我,承諾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在時限前回到房間,三名王室成員都低頭這樣拜托了,他們總算允許我們在時限內離開房間。……萬一被髮現的話,或者事情鬨大的話,三人或許會遭受嚴重的處罰吧。比起我,他們自己分明最清楚的。真的再怎麼道謝都不夠。等吉爾伯特宰相的事情了結後,我得另外向他們三人道謝纔是。

傑克在我衣服換好為止,一直朝著門的方向監視是否有人過來,而洛蒂和瑪莉也非常擔心,不過說了「我們相信普萊朵殿下的話」,趕忙幫我換裝。

我換上了瑪莉與洛蒂縫製的戰鬥服。

從冊封儀式後過了約一週左右,緹雅菈向瑪莉和洛蒂請求,贈送給我們的衣服。在絲襪上穿上短褲,還穿著長到遮住腳的深紅色外袍。與史提爾的衣服顏色不同,雙方都類似總隊騎士的團服,一開始看見時,連亞瑟也大吃一驚。

最後,準備結束後的我在出發前一刻,和洛蒂、瑪莉、傑克三人講好說詞,萬一回來之前就被人發現偷溜的話,要說是我耍任性威脅的。我們也再次態度堅定表明,一定立刻返回。

「……你能看見嗎?普萊朵。」

壓低聲音,從暗處用手勢指示的史提爾手指的前方。是吉爾伯特宰相。他身邊站滿明顯散發非法氣息的男人們。我點頭後,史提爾喃喃說「最初瞬間移動時,隻有吉爾伯特一個人……」也就是說,是史提爾發現吉爾伯特宰相後,在我們準備結束為止的幾分鐘內聚集的。在這些多人麵前也不方便說服他。

「所以?隻要找到你指定特殊能力者的話,要求多少錢都冇問題?」

一個男人笑著說。那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壯漢。其他男人大多也是類似的模樣。看來他們就是……流氓這類人吧?吉爾伯特宰相身穿長袍遮住外表,和我們一樣,用布遮住嘴。從長袍邊緣,幾絲淡藍色頭髮垂落。

「是啊,隻要是我能支付的,什麼都可以。」

穿長袍的男人回答了。從聲音聽來,果然是吉爾伯特宰相。

其他男人詢問是否真的有錢後,吉爾伯特宰相拿出超出手掌大小的小袋子。打開袋子,讓他們看裡麵。所有人都「哦哦哦」地出聲。金額大概多到隻過普通生活的話,一輩子不用煩惱錢了吧?

「這個男人每次都確實付錢,我可以保證。畢竟是城內的大人物。」

另一個男人笑著說。這次是雙手手臂上有刺青的男人。以前世的說法就像非法賭場那種風貌。他一邊抽菸,「不過這次可真多錢」一邊這樣補充。

「這些錢就給最先帶來我想找的特殊能力者的人。想要可以另外要求獎賞,我也願意支付。」

吉爾伯特宰相邊這麼說,把小袋子收到衣服內。

「用什麼方法手段就交給你們決定。就算是販賣人口的情報,隻要情報屬實,我現在就支付款項。」

……原來如此。也就是要花錢雇市井流氓尋找嗎?這種做法確實不差。熟悉這種地下管道的人們或許知道更多傳聞或情報,也曉得運用各種方法。不過,不問手段或販賣人口等危險用語令人在意。

…………不過。

我緊握住拳頭。視線前方的男人們說「所以要找什麼?」,靠近吉爾伯特宰相,要他說出目標特殊能力者的細節。

「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我會給予找到的人任何獎賞。」

吉爾伯特宰相隻說到這裡。

因為在那一瞬間,四處響起笑聲。

噗哇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幾乎所有人都捧腹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就算吉爾伯特宰相怒吼,笑聲也冇有停歇。

「治癒能力的特殊能力!?哈哈!!是哪本故事書的童話啊!!」

「出手這麼豪爽的大爺似乎想看妖精呢!!」

「是不是和治癒傷口的特殊能力者弄錯了,官老爺!?還是說王城的官老爺在幫傳聞中的任性公主跑腿呀??」

冇有人把他的話當真。吉爾伯特宰相的手因憤怒而抖動。不過他們的反應也不在話下。說到治癒傷口的特殊能力者,我國中確實有幾人。雖然治癒速度不同,在我國並非稀奇的特殊能力。不過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就不同了。過去並冇有文獻有所紀載,雖然聽過以這種能力者為題材的故事或傳聞,不過冇有人真的見過。以前世而言,就像是直接跳過還有點風聲的超能力者或靈媒,直接要人去找魔法師一樣。

「你們不想找嗎……!?」

剛剛那名刺青的男人說:「該不會過去你一直在找的能力者就是這種人吧?」表情驚訝。雖然那些體格壯碩的男人還在笑,不過已經有些人離開,也有人認為浪費時間而生氣。

「不打算找的話,就冇你們的事了!!我去找其他人!」

吉爾伯特宰相這麼說,轉過身子欲離去時。

「等一下。」

渾身肌肉的男人阻止了他。

「難得把我們叫來這種地方了。留下那個小袋子。」

他露出惹人厭的奸笑。看到這個情況,手臂刺青的男人搖搖頭,冇說任何話就離開了。

「彆開玩笑了,這筆錢是獎賞。我冇錢付給派不上用場的人。」

喀嘰,傳來咬牙聲。同時吉爾伯特宰相散發驚人的殺氣,連躲藏的我與史提爾都感受到了。

乾掉他,是這句話先說出口,還是渾身肌肉的男人先揮出拳頭呢?彪形大漢的拳頭揍向吉爾伯特宰相。

……就在碰到的前一刻。男人在半空中轉了一圈。

吉爾伯特宰相扭動身體往一旁閃避揮向自己的拳頭,直接從一旁握住拳頭,趁勢將男人摔出去。咚,沉重的聲音與震動甚至傳到這裡。相對瘦弱的吉爾伯特宰相把體格大他三倍的男人摔出去,令周圍的人一片錯愕。

不過當然會這樣。吉爾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隻有年齡操作。被交付輔佐工作的他除了學識,怎麼可能不擅長防身術。他除了特殊能力者的條件以外,可是光靠自身努力就爬到宰相位置的人。

吉爾伯特宰相看也不看摔出去的男人,打算直接離開而背對眾人邁開步伐。

「混帳……!!」

另一名男人這次拿出匕首。他把匕首握在胸前,衝向吉爾伯特宰相。不過依然背對眾人的吉爾伯特宰相用手刀把男人的匕首敲落,這次用膝蓋踹向他的心窩。嗚哇,男人吐出一大口氣後,直接失去意識,癱軟倒地了。

「我趕時間,一個一個打倒太麻煩了……想打的話就一起上吧……!!」

他的後半句話給人的感覺太厲害了。

那些男人有些恐懼地止步,接著大聲喊著怎麼能輸,展開攻擊。相對的,吉爾伯特宰相就像發泄自身的怒氣般,把男人們摔出去,用膝蓋頂向要害,用手刀敲擊通過身邊的男人們脖子。

好厲害。那些男人大概比我兩年前在山崖打倒的襲擊者更強吧?

而很快地,隻剩下兩個人還冇打倒的時候。

「混帳……可惡啊啊啊!!」

最先被吉爾伯特宰相摔出去的男人清醒了吧,躺在地上就去捉吉爾伯特宰相的腳。吉爾伯特宰相察覺時,雙腳已經被他緊握住了。當他趕緊朝向男人脖子揮下手刀給予重擊時,剩下的兩人一齊握著匕首朝他衝過去。

我們旁觀到這裡就忍不下去了。

「史提爾!!」

我用力握住史提爾的手的瞬間,冇有等到回答,我與史提爾已經瞬間移動至男人們的正上方了。掉落的同時,我們倆各自踢了不同男人的頭一腳。他們直接倒下,用力滾動到吉爾伯特宰相麵前的其中一名男人被我扭過手臂,另一個男人則由史提爾用劍指著喉嚨,封住了他的行動。

「你們是……!!」

已經讓奪走自己雙腳自由的男人昏過去的吉爾伯特宰相,驚訝地出聲。

「我是來找您的。您在做什麼呢……雖然也不需要問了。」

以冰冷的聲音開口的史提爾,給予捉到的男人脖子一擊,讓他昏過去。接著順勢從我扭過手的男人背後鎖喉,奪走意識。

「那身衣服是……!?為什麼來到這裡……!」

「王姊預知了,我在每個巷子瞬間移動找到您的。」

史提爾一邊拍著衣服上的灰塵,一邊呼吸般地對吉爾伯特宰相的疑問回了謊話。接著他用手指調整眼鏡的位置,惡狠狠地瞪過去。

「因為王姊有事想跟您說,因此我把她帶過來了。」

雙眼寄宿平靜的憤怒與輕藐的史提爾那番話,令吉爾伯特宰相拿下遮住嘴的布,臉色發青。

「請等一下!!假如是指我擅自離開王城,與匪徒交易的事情,我願意道歉!!若有必要也願意接受懲罰!可是請您、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已經冇有時間了……!!」

他領悟了無法從史提爾的瞬間移動逃跑吧?他向後退了一步,拚命辯解。

「吉爾伯特宰相,冷靜下來聽我說。」

我儘可能讓聲音傳到吉爾伯特宰相耳中,緩緩提高音量。

「我預知了。您的未婚妻……瑪莉安娜小姐這樣下去,將在今天過世。」

我這麼告知的瞬間,他啞口無言。血色從臉上褪去,下一秒,「怎麼會……!!」邊說邊快步走向我。

「而且,就算『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通過了……就算大量動員那種黑道份子,您也無法找出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絕對找不到。」

這是殘酷的事實,或許不需要說出口。不過為了責怪他這次的行動,我必須說出來。畢竟在前世的遊戲中,直到最後都冇有透過「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找出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為什麼……!!」

「我預知了。我就是知道。」

我清楚告知後,吉爾伯特宰相伸出手,欲捉住我的肩膀。不過在碰到前,史提爾便從一旁用劍指著宰相的喉間。

「彆想碰王姊,太放肆了。」

他用如劍刃般銳利的聲音告知後,依然舉著劍,快速走到我和吉爾伯特宰相之間。

「……嗚…………瑪莉亞……」

頹然跪地。當場茫然地膝蓋跪地的吉爾伯特宰相,我緩緩開口對他說。

「吉爾伯特宰相,請冷靜點聽我說……」

「史提爾殿下!!請您用瞬間移動把我帶回王城!!我必須快點、快點回到她身邊……」

我的話似乎完全冇傳到他耳中,這次他攀著用劍指向自己的史提爾大叫。……他的模樣並不尋常。史提爾隻用眼睛往下看著吉爾伯特宰相,靜靜扭曲嘴唇。

「您打算為了自己修改國家的法律,甚至無故放棄父王的輔佐職務,離開王城接觸不法之徒,還打算不擇手段……不僅如此,甚至還打算用上我國禁止的販賣人口行徑呢。」

史提爾的話如冰一般冷冽。他的表情就像對吉爾伯特宰相冇有一絲一毫同情的餘地。其言話與表情佈滿輕藐的史提爾,令吉爾伯特宰相完全說不出話來。

「而且,聽您剛剛朝著那些男人的口氣。倘若與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交換的是我國的機密情報、母王、父王、我或緹雅菈……最重要的是希望交出王姊性命的話,您肯定毫不猶豫地交出去吧,吉爾伯特?」

史提爾的眼睛逐漸染上殺意。大概一直忍耐的情緒在這個狀況開始滿溢而出了吧?連我說了「史提爾」對他搭話,卻難得聽不進去。當我煩惱該說什麼時,史提爾的嘴中地吐出的攻擊也冇有止住。

「我還有其他事情想對您說。不過……現在隻問這個就好。您想回去王城嗎?是作為承認所有罪行的罪犯嗎?那麼現在我立刻就用特殊能力把您瞬間移動到地牢裡吧!還是說您以為不認罪,被父王責怪的程度就能受到寬恕?倘若不是罪犯,那麼我也不需要帶您走。您就直接走回去吧。無論如何,您的未婚妻可以視為犯罪動機,由我來──」

「史提爾!!」

這次我使出丹田的力氣大叫。

那一刻,史提爾回過神,抖動了肩膀。過一會兒後,推著鏡框的史提爾轉頭看向我。那是我未曾見過的表情。憎恨與憤怒扭曲了他的臉,然而他的眼神就像快要哭泣似的。

吉爾伯特宰相垂下頭,當場緊握拳頭僵住了。他以聲音沙啞、顫抖地呼喚著瑪莉安娜的名字。

「為什麼……?普萊朵……對這種、這種人……為何還要給予慈悲!!」

舉著劍的手在顫抖。假如稍微刺激他的話,會直接刺殺吉爾伯特宰相似的。我沉默著,碰著他的手要他放下劍。

怎麼辦?我在前世的遊戲中看過……他這種眼神、表情。在緹雅菈的生日宴會前一天,因普萊朵的命令讓他殺了母親時的表情一樣。

「為什麼……!!這個男人連普萊朵……無論誰都打算犧牲!!他根本不在乎傷害國民和國家吧!!」

現在應該當場殺了他,我覺得他是這個意思。他本人也一定無法冷靜判斷。

「對不起,史提爾。就算這樣,吉爾伯特宰相……」

「這個人!!不是普萊朵可以相信的那種人!!直至今日他都是滿腦子隻想著踢下你或利用你的肮臟大人!!過去也是……過去也……嗚……」

說到這裡,史提爾咬緊牙,淚水從眼中滲出。

他模樣痛苦無比,就算知道現在必須優先處理吉爾伯特宰相的事情,我也忍不住抱緊了麵前的史提爾。我雙手包覆快哭出來的史提爾的臉,把他擁入懷中,直接輕輕摸了他的頭。

「對不起,史提爾。就算這樣,他依然是我深愛的國民。」

我這麼說後,史提爾的雙手回抱住我的身體。喀嚓,原本指著吉爾伯特宰相的劍掉落地麵,發出聲響。

「嗚……那個人……傷害了你……!!從很早以前……就在毀謗你的名聲……對你……不斷、不斷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一直……」

都是這個男人的錯。我擁抱著忍耐淚水流下的史提爾,大概理解了。

他一定是為了我而憎恨。

「謝謝你,史提爾。你一定一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守護我呢。」

謝謝你,我屢次撫摸他的頭。在這麼做之中,他緊抱著我的手放鬆力道了。

最後,宛如排出毒氣般,緩緩鬆開雙手的史提爾拿下因淚水模糊的眼鏡,用袖子邊擦拭眼睛邊小聲對我說「不好意思」。

……太好了,是平時的史提爾。

我轉頭看向吉爾伯特宰相,他整個人跪倒在地,無法動彈的樣子。膝蓋著地,口中依然喃喃念著瑪莉安娜小姐的名字。

「吉爾伯特宰相,現在就用史提爾的特殊能力將您──」

「普萊朵殿下。」

他這次握住我的手臂。我感到背後史提爾行動的氣息,搖頭拒絕了。這段期間,吉爾伯特宰相也用祈求般的聲音向我繼續訴說。

「我已做好心理準備,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因此請務必讓她──」

請您不要讓她染上汙名,就算冇有繼續聽下去也曉得他想這麼說。吉爾伯特宰相現在也一臉快哭出來的歪斜表情,拚命攀著我,不禁連我也扭曲了表情。他平時的優雅姿態就像假的一樣。

他一定已經失去理智了。

倘若神智清楚的話,那麼聰明的吉爾伯特宰相,至少應該曉得不可能以萬惡根源的理由製裁普通病人,是史提爾因憤怒脫口而出謊言纔對。

我決定對他說出從剛剛開始屢次想對他說出的話。

「仔細聽好了,吉爾伯特•巴特拉。」

我雙手扶住他的臉固定,以讓他看著我的雙眼。我目不轉睛盯著、對上他那澄澈的水藍色眼睛。他的表情猶如現在等待死刑的宣判。

因此我一字一句清楚告知。對於自己犯下的罪,以及連死刑都接受的他。

「我原諒您,以及您的未婚妻。」

「……!?……什麼……」

吉爾伯特宰相的表情無法置信,冇有變化。他的雙手發抖,嘴巴微微張開,但動也不動。

「隻不過有條件。請帶我們到您未婚妻的所在地。所以現在按照我的指示行動。」

他聽見這番話後,頻頻點頭。他真的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那細長眼睛冇有從我身上移開。

「史提爾。先用瞬間移動把吉爾伯特宰相帶回王城。之後你和我一起回到房間。吉爾伯特宰相向王城裡的人報告平安無事後,請過來我的房間。」

吉爾伯特宰相以強而有力的眼神回答了我,遵命。

史提爾眉頭緊皺並碰觸他,那瞬間吉爾伯特宰相消失了。他厭惡似地把手掌摸到的地方用衣服擦拭,接著溫柔地牽起我的手。「剛剛真的非常抱歉。」他邊這麼說邊微微垂下眼,我輕輕伸出左手摸了他的左臉。

「謝謝你為了我生氣。」

滿懷感謝,發自內心露出笑容。接著史提爾一度雙眼瞪大,隨即移開視線,最後浮現有點難為情的表情。

縱使並非全部,我也曉得史提爾生氣的理由。身為王族,史提爾一定是正確的。不過我因前世的記憶得知了吉爾伯特宰相的未來和過去。因此我實在無法恨他。

因為他已經痛苦無比了。

我緩緩握住牽住我的手,史提爾也隨即回握住。下一秒,我的視野從暗巷轉變成熟悉的房間。

「普萊朵殿下!!」

「王姊!王兄!!」

視野轉變的同時,侍女洛蒂、瑪莉,衛兵傑克,以及緹雅菈的聲音。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平安回來了喔。」

我抱緊緹雅菈,對洛蒂等人笑著。四人也都安心下來,對我笑了笑。

「吉爾伯特宰相怎麼樣了?」

緹雅菈抱著我直接抬起頭詢問。不過在我回答之前,房間外先傳來啪躂啪躂的吵鬨聲。

宰相,您跑哪裡去了?請等一下,殿下在找您。在各種聲音中,響亮的腳步聲朝著我的房間而來。我們也趕忙跑出,讓傑克打開門,來到走廊後,吉爾伯特宰相正好喘著氣來到我的房間前。在房間前待命的衛兵們睜大眼且阻止吉爾伯特宰相,而侍女們捂住嘴往後退。

「普萊朵殿下!!」

看見我的吉爾伯特宰相大叫。我頷首,給了史提爾暗號。

「吉爾伯特宰相平安回來了呢!那麼正如父王允許的,我們要離開房間了!!」

我這樣大叫讓衛兵們聽清楚,半強硬地和史提爾跑出房間。我握住被衛兵擋下的吉爾伯特宰相的手,直接把他帶走。

「史提爾!讓我瞬間移動離開!這段期間你和吉爾伯特宰相一起前往瑪莉安娜小姐的地方!!到達瑪莉安娜小姐的房間後,過來接我!」

「我知道了。可是普萊朵要去哪裡……!?」

史提爾問了,我清楚告知希望讓我移動的場所。總之現在冇時間了。遊戲中吉爾提過,隨著日落她也冇了呼吸了。窗外已經逐漸變暗了。

「!?為什麼要去那裡……!?」

我的話令史提爾表露困惑。不過吉爾伯特宰相顧不了這些。「史提爾殿下,往這裡!」帶路。史提爾因而咂舌,朝我伸出手。我邊跑邊握住他的手。

「對不起,史提爾,老是麻煩你……」

史提爾已經難掩煞氣,畢竟平時不可能跟隨他討厭的吉爾伯特宰相行動。不過現在隻能這麼做了。

接著史提爾不知為何有些驚訝的瞪大眼後,隨即回了我一個笑臉。「彆這麼說。」他呢喃,直接用力握住我的手。

「應該說,還不夠。請多倚靠我。因為你是我的全部。」

我屏息,不由得瞪大眼回望史提爾。內心湧出驚訝和感謝,想回話而張開嘴的瞬間,不等我這麼做,我的視野快速轉變了。

史提爾帶著宛如月光般柔和的笑容,目送我離開。

「騎士團長!副團長!!」

騎士團演習場。我被轉移到這裡後,隨即叫住他們。眼前並肩站著的兩人瞪大眼,「普萊朵殿下!?」轉頭看著我。

第一公主突然現身於一直冇人在的場所,他們吃驚也不在話下。我對著幾乎同時叫出來的騎士團長與副團長道歉,「打擾你們演習了」,並看向他們在監督的騎士們。

「普……普萊朵殿下,您怎麼穿著這身衣服……」

騎士團長難得語帶困惑地詢問我的穿著。畢竟騎士團中並冇有深紅色團服,因此他有許多意見吧?不過現在不是說明的時候。

「我改天再說明!重要的是,騎士團長、副團長……」

我看向各個騎士,距離太遠了,分不清楚誰是誰。他們倆一定知道人在哪裡,最重要的是,必須獲得他們允許。

「我找亞瑟!!事情重要且緊急!!請立刻把他──」

「亞瑟•貝列斯弗德!!!」

在我說完前,騎士團長的叫聲已在演習場中迴響。完全就像甚至能召喚巨龍或大魔神般,聲音魄力十足。

騎士團長久違大聲,連我和身旁的副團長也壓住耳朵。徒手做格鬥練習的所有騎士皆停下動作看向這裡。接著從人群中傳出「在!」的聲音,亞瑟束成馬尾的銀色長髮晃動,跑了過來。

騎士團長環起雙臂,隻說了「請」後,便與副團長一同往後退以讓出位子。

亞瑟察覺我在場,「普萊朵殿下……!?您怎麼來了……」邊停下腳步邊叫出聲。我立刻握住亞瑟的手,隻向騎士團長他們大聲說了「我暫時借走亞瑟了!!」後,便拉著亞瑟朝冇有人煙的方向跑出。

「普……普萊朵殿下……手……!!」

雖然亞瑟發出疑惑的聲音,不過得在史提爾過來前儘早移動至無人的暗處才行。

我們總算來到冇有人的武器倉庫後方,終於停下腳步。我跑太久了,忙著呼吸。看向亞瑟,他同樣大口喘著氣,麵色脹紅。

「請問……普萊朵殿下,那個……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呢……?」

他說著,不知為何凝視一個地方。我一看,我仍握住亞瑟的手。我說了對不起,趕忙放輕手的力道放開他。

「亞瑟,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重新對拳頭施加力道,並抬頭看著他。

「我想幫助一個人。不過為此,你……你的人生會有重大的轉變。連我也不曉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知道。倘若是好事還沒關係,不過因為不曉得是否為壞事的賭注而把其他人的人生牽扯進來,不過在耍任性罷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請你……亞瑟•貝列斯弗德,請借我力量……!!」

聽見我的告白,亞瑟的藍眼睛睜得極大。接著他與我同樣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您這是什麼話呢?」

他立刻低聲回答了我。果然不行嗎?

他的反應當然不在話下。他分明最近才成為夢想中的騎士。此時我唐突說出改變人生這種話,他當然會感到困惑……

「我的人生,在許久以前就由您改變了。」

亞瑟這麼說,流暢地跪下,抬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是您的騎士,請儘管吩咐我。為了您,我願意獻上這條命。」

亞瑟澄澈的眼神令人想哭泣。我忍住淚水,懷著感謝的心思握住他的大手。

……他諒解了我那不明所以的請求。

謝謝,我這麼說之後,我也正麵專注回看了他的麵孔。

「……亞瑟,你的──」

「普萊朵!!」

我因不習慣的聲音轉頭一看,正好史提爾透過瞬間移動站到地麵。雖然我曉得他會過來,不過意料外的外貌令我停止了思考。

「史、史提爾!?為、為什麼……」

我不禁拉高聲音回問。史提爾長高了……不對,成為與遊戲開始時同樣十七歲左右的模樣。雖然身上的是伸縮性的衣服,但有點緊。叫喚我的聲音也比遊戲中更低沉,刹那間我還認真思索是否發生程式錯誤了。

「待會再講!!比起這個,已經……」

比現在的亞瑟還高的史提爾樣子慌張地喊叫。透過他的背看見的天空,太陽已經即將西沉了。

我必須快點跟亞瑟說明!!

這麼想的瞬間,這次亞瑟主動強而有力反握住我握住的手。他給了我力量,我不禁抬頭看他。

「史提爾!!」

亞瑟朝著史提爾伸出手。

「帶我們過去!!」

我分明尚未解釋。

他無猶豫地決定與我們共同行動。而當史提爾握住他的手的刹那,與亞瑟牽著手的我也當場變化了視野……來到瑪莉安娜小姐沉睡的房間。

「……嗚……瑪莉亞……不可以、不可以……!……求求你……」

視野轉變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沉睡在純白床上的美麗女人,以及握著她的手哭泣的吉爾伯特宰相。哭腫的雙眼充血,緊握的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前,弓著背,肩膀用力抖動。待在床尾的是負責照護的侍女吧?三名女性並排站在一旁,彆過悲哀的表情。

猶如在哀悼沉睡於床上的女人。

她非常美麗。一頭淺桃色長髮,睜眼恍惚看著半空中的眼睛,與透澈的頭髮同樣顏色。

不過她的模樣實在太淒慘了。

手腳無力攤著,相對的唯有呼吸的胸肺處痛苦似的微微上下起伏。雖然皮膚白晰,卻不是美麗而是脆弱的感覺。或許已經缺氧了吧。雖然她的嘴唇在動,似乎想說話,不過已經連說話都很困難的樣子。

「普萊朵殿下……這是?」

亞瑟茫然地張著嘴,凝視瑪莉安娜小姐與吉爾伯特宰相。

「吉爾伯特與他的未婚妻。」

從背後出聲說明的人是史提爾。把我們瞬間移動傳送來後,他自己也趕緊移動過來了吧?

亞瑟冇有掌握狀況,表情尷尬。其實我很想前來這裡前向他說明,但已經冇時間了。

「亞瑟,你去碰觸瑪莉安娜……碰觸她。」

我拉過依然握著的亞瑟的手,跟他說明。亞瑟雙眼圓睜,「咦……?」地出聲。

「亞瑟,你的特殊能力不僅限於農作物。你真正的特殊能力是……」

吉爾伯特握著她的手,第一次轉頭看向此處。淚水從他睜大的眼睛不停留下,但也寄宿著一縷希望。

「治癒萬物疾病的能力!!」

那瞬間。亞瑟放開我的手,奔馳到瑪莉安娜小姐的身邊。

他快速衝入兩人之間,從吉爾伯特宰相握住的手上方,另一隻手攫住般地握住她瘦弱的手。

……太陽西沉了。

「……………………唔……!!……啊……呼……啊……!」

突如其然,原本應失去力量的她的身體大力動了起來。

猶如終於從深海中探出臉般,緩緩地並大口開始呼吸。並非方纔淺淺的呼吸,是深深吸吐空氣、補充氧氣般的動作。

吉爾伯特宰相連連叫喚她的名字。她宛如迴應未婚夫呼喚般用一隻手用力握住吉爾伯特宰相的手。

在疾病末期連四肢都無法自由動作,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的她這麼做了。

身旁的侍女們過於吃驚而叫出聲。怎麼會,怎麼可能,這是奇蹟,她們邊流淚邊這麼說。

她的四肢逐漸動了起來。由於好久冇動了,動作僵硬。不過確實在動。

說到過了多久,不過幾分鐘吧?隨著她好好呼吸,其臉色也恢複血色了。劇烈的喘氣聲逐漸靜下來,最後她緩緩地吐出一口長氣。

「……瑪莉亞……?」

吉爾伯特宰相把回握住自己的手移到胸前,聲音顫抖,再度喚了她的名字。

「………………吉爾。」

微微朝向吉爾伯特宰相的方向,她浮現柔和的微笑。用方纔連說出話都無法實現的那張嘴唇說了。

「我……相當……幸福喔。」

就在那一瞬間。

吉爾伯特宰相抱緊了她。

溫柔地拉過被回握住的手,將自己止不住顫抖的手繞過那瘦弱的背,把她緊抱在懷中。接著吉爾伯特宰相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原本那麼能言善道的嘴,隻能發出吼叫般的嗚咽聲。

「啊,啊啊啊啊……!!」

宛如孩童般的哭喊聲。

眼淚不斷溢位,沾濕了她。猶如自己從漫長歲月中的苦痛中解放般的聲音,比起哭聲,更像叫喊聲……不對,不是好像。一定正是如此吧?

吉爾伯特宰相全身因喜悅而打顫的膝蓋落地,即使如此仍緊抱著瑪莉安娜小姐持續哭泣的模樣,表示他本人比任何人都身處苦痛當中。從他的嗚咽聲中,「瑪莉亞」「太好了」「對不起」偶爾摻雜著這些話語,不斷重複。

而她的臉也靠在吉爾伯特的胸口,落下大顆淚珠。她看似仍有些茫然,對於當下的事情無法置信似的。她轉動盈滿淚水的眼睛,依然使不上力的單手小力揪著吉爾伯特宰相的衣角。

(插圖006)

比任何人都靠近他們倆的亞瑟,也動也不動地茫然不已。依然握著她的手,他自己比任何人對眼下的事無法置信般僵著不動。

……他第一次理解了自己真正的特殊能力。

亞瑟•貝列斯弗德。治癒萬物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遊戲中,從普萊朵口中聽見山崖崩塌的真相後大受打擊、茫然不已,在雨中陪伴在他身邊一起被淋濕的主角緹雅菈隔天感冒了。亞瑟造訪發高燒而臥病在床的緹雅菈,原本前一天排斥被碰觸的他,卻主動摸了緹雅菈的額頭。接著高燒就像假的般退了,清醒後的緹雅菈與亞瑟當時第一次知道他真正的特殊能力。

他的特殊能力極端罕見且貴重。一定比王族的預知能力更稀有。那是可透過碰觸而治癒人類,甚至動植物疾病的神之手。

而原本應在他人格已成長的現在五年後,才知曉這個真相。

我扭曲了這件事。但我不後悔。我已做好心理準備,一切是我的獨斷獨行。

過了一陣子,瑪莉安娜小姐回過神般,緩緩抬頭,看向一直握著自己手的亞瑟。在吉爾伯特宰相不讓她勉強使力而支撐她纖瘦的背時,她靜靜地來回看向亞瑟,以及自己被握住的手。

她細聲問,是你嗎……?雖然亞瑟移開了視線,也微微點頭了。

接著瑪莉安娜小姐在吉爾伯特宰相支撐下,緩緩起身。她回握了攫住自己手的亞瑟,疊上了另一隻手。

「………………謝謝你……!!」

她舉起纖弱的手握緊了亞瑟的手,大聲哭了出來。不成話語般的嘴唇顫抖,嗚咽哭泣。與對吉爾伯特宰相流淚時不同,宛如少女般的哭臉。

「你讓吉爾……讓吉爾再次救了我……謝謝你……!!」

接著,她屢次朝著亞瑟道謝。在她身旁,吉爾伯特宰相也一邊哭泣,一邊向亞瑟不斷低頭。他們的樣子令亞瑟張大嘴,並聽著那兩人的話。

從他的眼中也落下了一滴淚水。

「……普萊朵。」

有道沉靜的聲音叫住守護三人模樣的我。

那是成長後的史提爾。比我高出許多的身高,他溫柔地低頭看著我。

「史提爾……真的謝謝你。」

我牽住長大的他的手。「你這是什麼話?」他邊笑,邊回握住我的手。

「一切都如您所願……這不過是結果。」

在近距離一看,史提爾的相貌真的是很俊美。我覺得自己好似在欣賞美術品或繪畫。想到這裡,史提爾緩緩彎曲修長的腳,對著我屈膝跪下。

「我……幫上了你,實現你的願望了嗎……?」

外表變成比我年長許多的史提爾,唯有眼神存留十二歲的影子,凝視著我。

「當然。」

我覺得好像成為史提爾妹妹似的,撲進他的懷中。他胸口納入我整個人,我雙手直接繞到他脖子後方抱緊。就好像對父親或兄長撒嬌的感覺。

「這個身體……也還不差呢。」

我抱得太緊了嗎?史提爾近距離的臉有點燙。我拉開距離窺探後,他回了我冇事般的笑容。

「說起來史提爾……那個身體到底是……?」

我終於把疑問說出口。我直接鬆開手,離開史提爾。

調整好因我而歪掉的眼鏡位置,史提爾又有點不開心的聲音回答了「吉爾伯特做的」。根據他的說法,前往瑪莉安娜房間途中,由於十二歲的他跟不上全力奔馳的吉爾伯特宰相,因此用特殊能力操作了他身體年齡的樣子。多虧如此,他能跑得更快了,但這麼說的他依然有些不滿。

「竟然連其他人的身體也能操作年齡,真厲害呢。」

說起來,因吉爾伯特宰相而早早逃出王城的緹雅菈冇被任何人發現,能暫時在平民區生活,也是因為吉爾伯特宰相用特殊能力把緹雅菈變成十三歲的模樣。

「不過啊,對其他人隻能改變外表,不像他本人連壽命也能夠操作。」

史提爾這麼說,重新看向自己的手。比起十二歲的史提爾的手更大,身體也更為結實。

「……你會恢複原狀吧?」

「是啊,讓吉爾伯特動手就能恢複。」

意即,倘若吉爾伯特宰相冇有意願,就會一直維持這個模樣嗎?仔細思考,吉爾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也相當神奇呢。

……所以他纔會這麼做。

突然,過去的疑問微微揪著胸口。

正因為他本身擁有極為稀有的特殊能力,因此才持續相信一般人認為不過是幻想的特殊能力者的存在,冇有放棄也說不定。

我看著現在也一直流著眼淚的吉爾伯特宰相,這麼想著。

恐怕他很單純。年紀輕輕,為了讓她幸福而爬上宰相的位置,接著當她生病了,便用儘自己至今累積的一切手段和權利,為了拯救她而一路走來。

倘若把她以外的所有人交換,也會這麼做。

遊戲中的吉爾伯特宰相由於和普萊朵立下五年後的約定,因此冇有這麼失控吧?心想著再撐一下、再撐一下就能夠拯救她了,而在最後被推入絕望之中。

現在回想起來,所有一切都在普萊朵的計算中也說不定。假如正因為五年前她預知了瑪莉安娜小姐的死期,因此纔給予他五年的時間的話。

像極了殘酷的她,喪儘天良,幸災樂禍的態度。

在遊戲中,她對史提爾和亞瑟做的事也一樣。正因為是喜歡看他人落入絕望深淵的她……正因為是我,纔會這麼思考。身為普萊朵本人的我自己能這麼想、能夠理解,就是最好的根據。

這次吉爾伯特宰相一定早已用儘了正常判斷力了吧?

我不曉得他從何開始豹變到這種地步的。不過,無法掌握任何拯救心愛之人的線索,隻能看著日漸衰弱而痛苦的她,這種日子持續了七年的話,就算他的心生病了也不奇怪。

當然就算這樣,我也無法認可他這次打算犯下的罪。我無法感同身受,可是能夠理解。

理解七年間,在看不見出口的場所拚死拚活一路掙紮的他。

理解在前世的遊戲中,扣下扳機而使得國內發生大屠殺,讓人打從內心悲歎、後悔、痛苦、拚了命贖罪的他。

普萊朵遵守承諾製定的,由吉爾伯特宰相提議的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因此,國內特殊能力者的能力很快地全被揭露。而所有優異或者稀少的特殊能力者,都被迫在成為普萊朵的隸屬奴仆或者死亡中二選一。就因為除了自己以外不允許其他少見、優秀特殊能力者的存在,這種女王普萊朵孩子般的任性。

倘若服從,便締結隸屬契約。除此之外一律死刑。

結果,對普萊朵表示反抗的特殊能力者慘遭屠殺,被罪惡感苛責的吉爾伯特宰相本身變得隻能維持老人或十三歲的模樣。偶然地,被未婚妻最後的願望「連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宛如詛咒束縛的他,必須忍受失去心愛之人的痛楚繼續活著。失去她幾天後,落入絕望深淵的他,由於普萊朵惡魔般的法條,變得隻為了贖罪而活。

為了償還自己的罪過,即使失去未婚妻這般活著的希望,也依然做為宰相為了國家繼續工作。

這是至少為了現在活著的國民,自己身為宰相付出一切的補償。

與緹雅菈的戀愛中看見吉爾伯特宰相的生活時,他將自己的財產,除了最基本的維生所需以外全都捐給了貧窮的人民。他也親手藏匿了躲過女王眼線而殘存的少數擁有特殊能力的人民。因此他私底下受到許多人民尊敬,那些人民也協助藏匿逃離王城的緹雅菈。

棲身市井,隻過最儉樸生活,外表僅有十三歲的吉爾,就像個與世隔絕的隱士。緹雅菈打算觸碰吉爾時,被他拒絕,說了「您不可以碰觸這雙沾滿鮮血的手」。縱使認為自己是罪犯,自虐地認為自己汙穢,也時常為了國民犧牲奉獻。

「就算我死了,一定也去不了她所在的天堂吧。」遊戲中這樣訴說的吉爾伯特宰相看起來十分悲傷。

所以我就是無法恨他。

正因為他在前世的遊戲中飽嘗艱辛。若緹雅菈冇有與他進入戀愛路線,最後就會以老人的模樣尋求處死自己,即使受到寬恕後,也將維持老人的外表並繼續支撐著國家,吉爾伯特宰相是對著緹雅菈等人這麼說的。

因此至少我所在的這個世界中,希望他從一開始就能與心愛的人幸福生活。

這個國家……不對,這個世界唯一擁有治癒疾病特殊能力的亞瑟,由於一直誤認自己的特殊能力,因此主動申報時也冇有因為普萊朵的法案而被察覺。倘若主角緹雅菈冇有進入亞瑟路線,他也就一直不曉得自己的特殊能力。不管怎麼說,亞瑟原本最快也要在吉爾伯特宰相的未婚妻瑪莉安娜小姐過世五年後才明白這件事。

「普萊朵殿下……!!」

我因唐突叫喚我的聲音抬頭。一看,吉爾伯特宰相搖搖晃晃走向我。雖然十七歲的史提爾原本想移動到我麵前,但我拉住他袖子,要他停下。

「這次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您……!!」

吉爾伯特宰相這麼說,在我與史提爾麵前跪地磕頭。

「倘若冇有您的話……我就……瑪莉安娜就……!!」

聲音依然在顫抖。他果然和瑪莉安娜小姐一樣被逼到絕境……不對,他的心早已傷痕累累了吧?

「請抬起頭吧,吉爾伯特宰相。拯救瑪莉安娜小姐的並不是我。」

冇錯,我隻是告訴亞瑟他真正的特殊能力罷了。憑我一個人絕對無法拯救她。然而吉爾伯特宰相俊秀的臉依然抵著地板,完全不打算抬臉。不隻這樣,重複道出的感謝言詞也在不知不覺間轉變成「非常抱歉」懺悔的話。他的心情還冇整理好嗎?我這麼想,彎下膝蓋,要他抬起臉似的輕碰觸他的肩膀。非常抱歉、非常抱歉,不斷這麼說的他,肩膀比聲音顫抖得更嚴重。

「吉爾伯特宰相,我什麼都──」

冇做。就在我為了讓他冷靜下來時,而打算用低沉的聲音對他訴說時。

「──我!!」

他唐突地大聲講話,令我不禁抽回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屏息,繼續等他說下去後,他的臉整個扭曲了。

「……我……犯下了好多……好多不能求您原諒的罪……!!」

我隻是看著,也曉得他渾身顫抖。他緊握住拳頭的模樣是膽怯、憤怒、悲傷,我並不曉得。隻不過,他說了這些話後,從接二連三開始懺悔的話語中,能夠感受到顯而易見的強烈後悔情緒。

追溯至五年前的懺悔。

在王城內外散播我的負麵傳聞,以此為契機,不隻是我,打算連王族的形象也一併打擊,以增加自己在法案協議會決議時的讚同者。以及,他現在也一直在王城內外廣泛散佈,原本八歲以前風評極差的我的負麵評價,相對的若有好的風評,他則似乎一直予以打消的樣子。

另外,他與黑道份子交流。作為宰相參與審判的他,刻意接觸王城內被審判的罪犯,用錢向黑道份子持續購買情報。為了收集這個國家特殊能力者的情報,一直用儘各種手段。而在這個過程中即使知道販賣人口的線索,表麵上也裝作不曉得,以便自己能加以利用。那是因為特殊能力者被販賣的場合,商品資訊上會清楚記載該人物的特殊能力者,因此容易尋找。

最後,被我與史提爾發現當時,假如真的可以獲得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線索的話,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不管是王城的維安情資或是我們王族都願意交出去。

老實說他的告解中,含有大量為非作歹的內容。我的惡評無所謂。不如說發現不是遊戲的強製力,知道是有人刻意造成的結果,反而令人鬆了口氣。

不過,問題在那之後。史提爾也察覺而向吉爾伯特宰相詢問過,我本身也曾經從吉爾伯特宰相與他的對話中發覺,不過由當事人親口說出,給人的衝擊完全不同。即使排除他身為宰相的立場,說到刑罰,確實隻有處死一條路。隻提到罪狀數量的話,比以前我裁決的王國騎士團襲擊事件中被逮捕的華爾還多。

「我已做好覺悟了……!!我自己的話,無論任何刑罰都願意承受的覺悟……!!」

這麼說的吉爾伯特宰相,在那之後完全冇有抬頭。

我微微看向史提爾,他閉起眼,朝我低頭。他的意思是,完全交由我判斷吧?我看向瑪莉安娜小姐,她被亞瑟攙扶著坐在床上的身體,即使雙眼濕潤,也目不轉睛看著我與吉爾伯特宰相。我知道,她同樣也做好心理準備,聽取即將對他宣判的話。

「……您的意思是,交由我決定您的罪狀嗎?」

我輕輕對他說道。接著他立即大聲回答:「是……!!」

「我……原本不打算追究。」

我現在,正打算對他宣判非常殘酷的懲罰。

聽見我的用詞「原本」,吉爾伯特宰相也絲毫不為所動。他將一切對我坦白告知時,真的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吧?

「可是,當我聽見您親口道出自己的所作所為時,就無法原諒您。」

「您說得是……!!」

他回答了我接著說的話。倘若我當場要他自行了斷的話,他一定毫不遲疑地動手吧?

「吉爾伯特•巴特拉。」

我叫了他的名字,這次用力碰觸他的肩膀,要他抬起臉來。

那是讓我憶起了以前的亞瑟,淚流滿麵、狼狽不堪的表情。而更多的是,端正的麵孔整個扭曲,緊咬著嘴唇的表情,是無法原諒某件事的表情。……我想認為他在後悔。

「您有向父王和母王……『隱瞞到底』的覺悟嗎?」

聽見我的話,吉爾伯特宰相雙眼圓睜。您說什麼……?他的嘴稍稍動了。

「這麼做很痛苦喔。因為就算被罪惡感苛責,也不會有任何人懲罰您至今犯下的罪孽。」

遊戲中的史提爾也一樣,他必須一直隱瞞由於隸屬契約而殺害母親一事,因而痛苦不已。而我現在正打算命令吉爾伯特宰相這麼做。

向他宣判後,我挺直背杆,這次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大聲告知。

「我也命令瑪莉安娜小姐和各位侍女。請忘記在此所聽見、看見的一切事情。」

聽見突然的命令,瑪莉安娜小姐和侍女們彼此互看,似乎說不出話來。

「難道……您要……原諒我嗎……?我這種大罪人──」

「我不原諒您喔。」

我不留情地打斷吉爾伯特宰相的話。

我並非對處死有所抗拒。製裁襲擊騎士團的罪犯以後,母王也屢次將簡單的審判交給我,其中也有我下令處死的對象。

「吉爾伯特宰相,假如您感到後悔的話……不對,不需要假設,您交由我審判的話,就當場發誓吧。對我,對在場所有人,以及對您拋棄一切也深愛無比的她。在漫長未來,隻要國王如此希望,您就要一直作為我國的宰相,為這個國家的人民儘心竭力。」

他能夠操作年齡,不會變老。經過遙遠的未來後,他一定也活著吧?一百年、一千年後,隻要不生病或受傷,就會永遠活著。

縱使父王和母王過世了,縱使我離開人間……縱使最心愛的瑪莉安娜終老而過世後,隻要他貫徹這份誓言的話,在那之後他也必須活下去不可。

和遊戲最後一樣。

在吉爾路線中,他最後對著緹雅菈發誓了:我一定會因自身的罪孽落入地獄。那麼在天罰降臨之前,我約定好將一直守護您深愛的這個國家的人民。

其實我已經不想再把他束縛在宰相的位置上了。考量到他的幸福的話,最好直接讓他和瑪莉安娜小姐自由。不是作為宰相,而是作為一介人民,和瑪莉安娜小姐共度人生。這麼做,對他而言應該是最幸福的。

不過,他已經犯下太多過錯了。倘若稍微多出一點差錯的話,肯定會釀成嚴重狀況或損害,導致有人為此哭泣吧?而且,既然他本人希望償還這份罪孽的話。

「身為宰相,就從不法交易中抽身,逮捕、審判您至今得知販賣人口情報源頭的那些人,並且對於您本身一路利用、背叛而來的這個國家貢獻心力。現在的您,應該能夠做到纔對。」

我攫住他的臉龐般輕輕用雙手托住後,他細長的眼中再度彙集了光芒。縱使止不住的淚水往下流,他的瞳孔也逐漸變得透徹。

幾秒過後,「……遵命……!!」他強而有力這麼說了。他靜靜將手添在、疊在我托住他的臉的雙手。

「直到心臟停止為止,我將一直守護您深愛的這個國家的人民。我在此發誓……!!」

他緩緩拉下的我的雙手疊住,用力緊握住。連一秒也冇有從我身上移開、動搖,凝視我的吉爾伯特宰相的眼中,寄宿著我印象中最強烈的光芒。

他一定能夠做到。

失去未婚妻,甚至逼死了無罪之人,即使如此唯有把未婚妻的心願當作精神支柱,無法藉由死亡逃避,為了存活的人民一直儘心儘力的他的話。

一定會遵守在最心愛的人麵前高聲立下的這份誓言。

他放開雙手後,我一度起身,再度把手伸向眼前的他的臉。他的眼睛仍留有厚重的黑眼圈。我把手添在他臉頰上,直接向下撫過後頸,被淡藍色頭髮遮住的脖子瘦骨如柴。臉頰亦然,觸摸時感覺幾乎失去了肌肉的彈性。他一定一路痛苦到今天吧?為了每過一天就更加衰弱的她,他一定不斷思考自己到底能夠做到什麼事。

他的未婚妻……瑪莉安娜小姐臥病在床,是在我六歲的時候。雖然不到每天見麵那麼頻繁,但這幾年好歹我也多次碰到他……我卻完全冇有察覺。

在他變得這麼瘦弱、憔悴之前,我一直冇有察覺。

假如,就算我冇有憶起前世遊戲中的記憶,也能夠察覺他的變化的話,或許就能更早幫助他和瑪莉安娜小姐了。

假如我更早告知亞瑟真正的特殊能力的話,或許能在吉爾伯特宰相的心生病前,拯救瑪莉安娜小姐了也說不定。這麼一來,他也不會犯下今天這種惡行,或許也早已辭掉宰相,現在和瑪莉安娜小姐幸福度日也說不定。假如我能更早察覺,假如我能更早決斷……我越思考就越痛苦。

在我胸口屢次隱隱作痛的期間,吉爾伯特宰相略感到不可思議地看著,一直摸著他脖子也冇有放手的我。

「在您變成這樣之前……我完全冇有察覺,對不起。」

他聽見我的懺悔而屏息了嗎,從頸部傳來明顯的震動。他似乎有話想說,清了喉嚨,吞嚥口水後,憔悴到隻剩皮膚與骨頭的喉嚨又動了。

吉爾伯特宰相……真的已經身心俱疲了。

他的衣服底下或許更憔悴吧。他的身體……以及心都瀕臨極限了,即使如此也一直為了未婚妻而不斷鞭策自己吧?

「隻能以這種形式……隻能藉由將您束縛在宰相職位而製裁您,對不起。」

我接著說了後,吉爾伯特宰相又瞪大眼……微微笑了。接著他溫柔移開我碰觸他後頸的手,

親吻了手背。

「咦……!?」

我不禁從喉間叫出怪聲。由於我太過驚訝而愣住了,吉爾伯特宰相溫柔地放開我的手,接著順勢把手放在我的右腳上。我察覺他有何打算,反而想反射性縮回腳。回想起前世不起眼生涯的記憶,不由得臉頰發燙。我知道,他並非那個意思……

來自吉爾伯特宰相的誓言。

我緊閉嘴唇,隻費心留意要自己彆反抗,接納吉爾伯特宰相將對我做出的舉動。

他溫柔脫下我的鞋子,吉爾伯特宰相握住我的腳,稍微抬高。接著──

腳趾。

腳背。

接著他直接順勢將嘴唇貼在小腿。

難以言喻的柔軟觸感令我的臉和頭腦發熱,身體也變僵硬了。縱使他與父王年紀相仿,但他是攻略對象,還是隱藏角色。那麼俊秀的五官親著我的腳,光這個事實就叫人頭腦似乎要沸騰了!

我擔心瑪莉安娜小姐是否會生氣,如人偶般動作僵硬地抬高臉後,她浮現美麗的微笑。那也當然,畢竟對大人而言這舉動不算什麼,而且吉爾伯特宰相絕對親吻過瑪莉安娜小姐更隱密的地方纔對。不過瑪莉安娜小姐身旁的亞瑟愣愣地張大嘴,整張臉紅透了。拜托你,彆看啊。最害羞的人是我纔對啊!!

我知道,頭腦能夠理解。吉爾伯特宰相親吻的意思。以前教師也曾在課堂上教過我,而且我也並非第一次遇到有人親吻手背。

手背是「敬愛」。

腳趾是「崇拜」。

腳背是「隸屬」。

小腿是「服從」,各自代表了這些意思。

表示「敬愛」之意的手背,到了這個年紀,在貴族間相互問候時這麼做也不稀奇。不過畢竟太唐突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親了腳!腳!腳!!

都這樣了,我果然應該穿著裙裝禮服過來的。穿著褲子和褲襪被親吻的王族,大概隻有我。身穿這身裝扮被親吻這件事就令人難為情得要命!在遊戲中,他分明連親吻主角緹雅菈時隻到手背而已,為什麼!?

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為了不大叫出聲,雙手按壓住嘴角,而結束立誓的吉爾伯特宰相冇事般地幫我重新穿好靴子。

「我不是騎士……也不會和您締結從屬契約。正因如此,請讓我在場親自立誓。」

他優雅地跪下,從下方抬眼,宛如祈禱般疊起雙手後,抬起臉看了我。

「我國的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並非以現女王陛下的女兒,並非我侍奉的王夫殿下的女兒,並非作為第一王位繼承人,而是對於您本身,我在此發誓獻上發自內心的忠誠。」

他這樣說,深深低下頭。至今憔悴的模樣就像假的一樣。

「您給了我這種大罪人再次為國家貢獻心力的機會,我衷心感謝您。包含瑪莉安娜的事情在內,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這麼說而初次露出柔和微笑的吉爾伯特宰相,是我們知道的他……不對,比起平時更加溫柔的笑容。

「約好了喔。」我微笑回道後,他又回了我笑容。親切和藹,澄澈的笑容,我覺得是第一次看見。

「吉爾伯特!!吉爾伯特!你在嗎!?」

突然傳來聽慣的宏亮聲音。是父王。說不定有人跟他報告了吉爾伯特宰相返回後,才推測人在這裡也說不定。

怎麼辦?雖然早已做好途中被髮現的心理準備,不過這個狀況該從何說明呢?

「普萊朵。」

史提爾的聲音讓我轉頭一看,同時視野切換了。等我回神,又回到熟悉的房間了。

「王姊!!」

緹雅菈撲進我懷中的同時,這次亞瑟與史提爾出現在我身邊。

「……我原本還以為會被丟下。」

亞瑟雙眼圓睜,理解經曆了瞬間移動後,以脫力的模樣這麼嘟嚷。

「你希望的話,我現在就用瞬間移動把你傳送回那個房間。」

「我道歉,彆這樣。」

亞瑟當場坐下,用力歎了口氣。緹雅菈從我的懷中開心地對他揮手後,抬頭看向史提爾。

「王兄……是王兄嗎?」

抬眼看著史提爾的緹雅菈還真可愛。也是,她當然會覺得奇怪。史提爾的模樣依然維持著十七歲時的身高。由於五官非常神似,所以知道是他,不過乍看之下也像彆人,證據就是,在我房間內等待的侍女洛蒂、瑪莉和衛兵傑克最初相當警戒史提爾的模樣。

「對了,你怎麼變這麼高?」

亞瑟坐在地上,抬頭看史提爾。他原本就已經比現在的亞瑟還高了,席地而坐的亞瑟與站立的史提爾,差異又更大了。

「吉爾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

史提爾一邊用食指推著黑框眼鏡,「像這樣低頭看你的感覺還不錯呢。」一邊對亞瑟笑著。……他私底下在意身高差距嗎?接著亞瑟罵了一句混帳後,回過神來環顧四周。

「等、等、等一下!?這……這裡是哪裡!?」

這麼說,亞瑟是第一次來到我的房間……應該說是我們生活區域的宮殿。

「這裡是王姊的房間喔!」

對吧?緹雅菈在我懷中邊笑邊回答他。那一瞬間,亞瑟麵紅耳赤地站起身。

「什麼……非、非常抱歉,普萊朵殿下,我之前還在參加訓練,因此衣服和靴子都很臟……」

亞瑟確實臟兮兮的。說起來,我把他帶出來時,他似乎正在做徒手格鬥的訓練。洛蒂等人之後會幫忙打掃,我不在意就是。

即使如此,亞瑟也突然失去活力般,站著動也不動了。就算我安撫他,要他彆在意、放鬆下來,他也一直站得直挺挺的。一旁的史提爾彆過臉,肩膀抖動笑著。

「對了……你這樣離開瑪莉安娜小姐沒關係嗎?」

我突然擔心起瑪莉安娜小姐的身子。雖然亞瑟一直握著她的手,不過治癒的特殊能力者的亞瑟離開也沒關係嗎?

「啊……大概冇問題。因為我隱約感覺……『治好了』……」

亞瑟這麼說,凝視著自己的手。一定是當事人也無法妥善說明的特殊能力的感覺吧?聽見亞瑟的話,我鬆了口氣,撫摸胸口後,緹雅菈說「也跟我說!」小力握著我的外袍並強硬請求。

我煩惱可以說明到何種地步而看向亞瑟時,當事人對我說:「跟緹雅菈……說明也沒關係。」隻不過「跟緹雅菈」的意思,表示他還不想被侍女洛蒂、瑪莉和衛兵傑克所有人知道吧?緹雅菈似乎也察覺了,「待會要好好告訴我喔」笑著對我這麼說。她真的是個好孩子。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訓練還冇做完。」

亞瑟這麼說,向我低頭致意後,接著看向史提爾。

「史提爾,抱歉,送我一程吧。」

「到騎士團演習場就好了吧?」

哦,一邊回答一邊抓頭的亞瑟,向緹雅菈低頭,也向侍女洛蒂、瑪莉和衛兵傑克問候。

「那個……亞瑟!」

我得重新向他道謝與道歉才行。我這麼想而叫住他,正好是史提爾伸手欲碰觸亞瑟的時候。聽見我的聲音,亞瑟轉頭。「普萊朵殿下。」叫了我的名字。我趕忙動嘴向他傳達。

「今天……真的謝──」

「謝謝您……我很感激您。」

……被蓋過的話不是我,是亞瑟說的。靜靜地,且看似開心微笑的亞瑟,下個瞬間在史提爾碰觸後消失了。

「為什麼……亞瑟要……?」

該道謝的應該是我吧?我呢喃,這次史提爾微笑看著我。

「……我認為,因為他很高興喔。」

我看著回話的史提爾,那成熟的麵孔溫柔放鬆了。是在遊戲中隻會對妹妹緹雅菈露出的笑容。現在他會對姊姊我和友人亞瑟這樣笑,令人非常開心。

「……啊。」

史提爾低聲叫了出來。我一看,他的身體逐漸縮小了。恐怕是吉爾伯特宰相解開年齡操作了吧?宛如影片倒轉般,看著時史提爾的身高縮小,回到原本十二歲的模樣了。

「……假如遠距離也能解開的話,早點解開不就好了?」

略顯責怪的史提爾似乎有點惋惜。聲音也回到孩童般偏高的聲音了。

「太好了,回到原本的樣子了。」

我這麼說,「是原本的王兄」緹雅菈也開心地這麼說了。隻有史提爾本人仍感到五味雜陳的樣子。不過,我和懷中的緹雅菈一起向史提爾伸出手後,他難為情似的對我們笑了。我和緹雅菈一起把跑向我們的史提爾拉過來,讓他加入我們之中。跌向緹雅菈身旁的史提爾,我連同兩人一起抱緊。宛如迴應我似的,緹雅菈也伸出小小的雙手回抱住我和史提爾。

從許許多多大人中一直守護我和緹雅菈的史提爾。恢覆成孩童模樣的他,就算想快點長大成人,想維持成長大後模樣的複雜心思,我認為不在話下。

不過這種事急不來。因為我們和吉爾伯特宰相不同,再怎麼不情願也會逐漸長大。無論怎麼反抗,都無法違抗歲月的流逝……我心愛的弟妹。

「我們三人一起長大變老吧。」

無法違抗的話,至少要重視當下的瞬間。

我把點頭的兩人抱在胸前,突然想起了吉爾伯特宰相的事。

在永久的時間中活著。

那麼希望至少在現在這個時刻,對於未來的他而言或許微不足道的短暫時刻中,能夠與深愛的她一起幸福度日。

「……我就覺得你在。」

我與騎士團長的老爸與副團長克拉克的談完話後,回到自己房間,比我先在房內放鬆的少年麵前歎氣。

「你回到原本的年紀啦,史提爾?」

「是啊,在那之後就立刻恢複了。」

位於騎士團演習場內的騎士館。隻有配發給晉升至總隊的騎士,我的個人房中,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正泰若自然地在椅子上休息。從很久以前他就瞞著普萊朵殿下,偶爾用瞬間移動像這樣造訪我的房間。

「是說,哪有人比房間主人先這樣放鬆的啦?」

「是你太慢回來不好。」

我在父親那裡談話啊。我一邊這樣回答,一邊放下行囊。

「你向騎士團長……說了能力的事了嗎?」

「對,也跟克拉克說了。」

由於房間內唯一的一張椅子讓史提爾坐走了,我隻能坐在床上。

「他們很驚訝嗎?」

當然驚訝。我回答。老實說不希望他們吃驚是騙人的。而實際上,他們比我預想得還吃驚許多。基本上會幫忙隱瞞,不過老爸頭痛扶額,而克拉克整張臉都抽蓄了。

我回想起兩人的反應,重重歎氣了。途中,史提爾說「你越來越像騎士團長了」。你好煩,我瞪著他回話後,接著他回了我令人意外的話。

「這樣好嗎?……繼續當個區區騎士。」

這樣說的史提爾,看起來也像在觀察我的樣子。

「你的特殊能力真的具有驚人的價值。隻要善用那份能力的話,不管是想賺到莫大的財富,或是想成為王室成員都不難……不用當騎士努力立功立業,也能夠成為全國的……不對,成為全世界的英雄,甚至能夠被當作神明般崇敬。而且做為醫生聞名遐邇的話,比起當騎士能夠拯救更多的人吧?」

他說了這些話,我覺得有點太誇張了。隻不過聽了史提爾的話後,我也終於理解老爸和克拉克那麼驚訝的原因了。

我完全不在乎金錢或地位。比起這些事,我更想以騎士身份活下去。不過……如史提爾所說,隻要用這股力量的話,就能夠拯救大批如今天的瑪莉安娜小姐般因疾病而痛苦的人了吧?

也有人的特殊能力是神的啟示。

所以我以前很討厭原本以為隻能用在農作物上的這種特殊能力。討厭原以為對當騎士冇有用處的這個能力。

不過遇見普萊朵殿下後,即使如此我選擇成為騎士。無關乎特殊能力和神的啟示,我憑自己的意誌選擇了這條路。

那麼一來……我就算知道特殊能力的真正力量,也不想改變這條道路。

既然這個特殊能力是我的力量,那麼就在我想生存的道路上活用力量,守護、拯救許多人。

直到最後,我都想當普萊朵殿下的騎士。

「……纔不是當什麼『區區騎士』。我就想當騎士。」

這麼回答後,史提爾說了「是嗎?」,安心似地笑了。這傢夥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擔心我也說不定。

我重新看向自己的手。今天,我確實用這雙手拯救了人命。

「……太狡猾了……普萊朵殿下……」

我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不禁脫口而出。

原本想成為普萊朵殿下的助力,結果我又有了受到拯救的感覺。

我坐著攤開雙手,倒在床上。我的身體冇有陷入偏硬的床墊,被反彈了。

「放棄吧,王姊從以前就是這種性格。」

史提爾用一句話反擊,過了一會兒,我當場嘟嚷。

「……………………我知道。」

冇錯,我知道。因為她是那樣的性格,我才決定把一切獻給她。

「……所以?……你冇事嗎?」

我的事就彆管了。重要的是史提爾。

我詢問,隻轉動脖子看向史提爾。你指什麼?都來到這一步還裝作不知情的史提爾,我歎了口氣代替用鼻子哼笑。

「你……不太喜歡吉爾伯特宰相吧?」

吉爾伯特宰相……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可疑又詭異的男人。在冊封儀式上見麵時,他的談話、笑容甚至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可疑的氣息。

史提爾分明也向我提過他不太喜歡吉爾伯特宰相,加上對方那樣告白。當我聽見他散播普萊朵殿下的負麵謠言時,我就決定總有一天要揍那個男人一拳。

不過,史提爾應該遠比我更加憤怒纔對。我多少知道,他從以前就為了普萊朵殿下付出了多少努力。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是踐踏他與普萊朵殿下努力的行為。是背叛所有王族的行為。無法原諒。

「……嗯,是啊。」

我隨口肯定亞瑟的話,一邊彆開視線,一邊用手指碰了鏡框。

「老實說我無法原諒他,途中……也遇到挺危險的狀況。…………算了……畢竟王姊在啊。」

我想起昨天和今天的事,籲了口氣。接著亞瑟鼻子哼笑,回了我話。

「那麼你已經不生氣啦?」

他這麼說,從床上隻抬起頭,視線投向我這裡。我有點驚訝他立刻輕輕一語中的,或許他也用自己的風格擔心著我也說不定。

「……………………還好啦。」

我這麼說,閉上眼,為了讓亞瑟瞭解而對他笑……

……的途中。我的臉被枕頭擊中了。

嗚噗,我發出愚蠢的聲音,因為有個枕頭砸在我臉上。

「就說你的假笑對我根本冇用啦,彆開玩笑了!!」

……是啊。客套的笑容對他根本冇用。

我聽著亞瑟的怒吼,心想最近都冇有被這樣罵過呢。我從兩年前,在人前和公務場合以外反射性地露出客套笑容時,每次都會被亞瑟大罵。然後每次他都跟我說同樣的話。

「有話想說的話,就給我好好說出口!!」

……就是這句話。他這種地方,有時比吉爾伯特還不好應付。

我暫且把被枕頭弄歪的眼鏡收進衣服內,接著瞪視亞瑟。當然完全不怕我瞪視的亞瑟纔不管,走了過來。

「你很火大吧?對於過去一直踐踏普萊朵殿下和你努力的那混帳!!」

以那番話為首,感情再度湧上。原本被普萊朵緊抱住、觸摸而平靜下來的胸口內側,憤怒與焦躁又立刻湧上。

「是啊,我……很火大啊!!」

我用力把枕頭回丟至亞瑟的臉。不過他以鍛鍊而來的反應速度輕輕鬆鬆接下我的攻擊了。可惡。

「說起來,那個男人!!從以前就煩死人地一臉平靜地嘲諷王姊!!就算我回嘴,他每次都左耳聽右耳出,身為宰相的能力很優秀加上比我還強,彆開玩笑了啦!!」

我的言詞不由得變粗暴,後悔冇有擊中亞瑟,便每摸到一件手邊的他的衣服就扔一件過去。我絕對不想被普萊朵或緹雅菈瞧見這種樣子。

雖然亞瑟大喊「喂!那是我的……」,結果又把我丟向他的衣服和枕頭朝我丟回來。

「啊!?那個長眼男很強嗎!!」

「那個長眼男很強!!」

碰,碰,咚,發出巨大聲響。倘若不是位於邊角的房間且隔壁是空房的話,現在老早有人過來罵人了吧?

「作為宰相需要的智力和技能,他全都具備了!和我……不一樣!!」

最後我把枕頭大力拍擊般丟到亞瑟腳邊。我不丟了,肩膀大力起伏喘著氣後,亞瑟也跟著不丟了。

「……嗚………嗚嗚……。………………或許做不到……」

我垂下頭呢喃。

因為亞瑟「啊?」地回問,我咬緊牙,順勢抬頭。

「……或許無法守護……王姊……!!」

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確實存在。倘若當時那些黑道份子知道亞瑟的特殊能力,要求拿王姊交換情報的話。

我想到這裡,就害怕得不得了。

「嗚……那傢夥……很強……。……一口氣打倒了……那些黑道份子……甚至冇有用劍……」

憑現在的我,絕對無法獨自贏過他們所有人。

最後幫助吉爾伯特時也一樣,我和普萊朵一起行動,而且是出奇不意。假如不這麼做就無法獲勝。然而吉爾伯特單獨製服了那夥人。

「假如當時……吉爾伯特……直接攻擊王姊的話……」

我一定無計可施,讓普萊朵被奪走了吧?

我明明在普萊朵麵前忍耐了,說出這些話的途中,和我的意誌無關,淚水都湧出來了。亞瑟冇開口,觀察我樣子似的凝視我。我不甘心被看見哭泣的模樣,用衣服袖子擦拭淚水,但不管怎麼擦拭,淚水仍不斷冒出來。

「結果,我……贏不了……那個男人……至今我分明那麼努力……之前……還有今天……都無法守護王姊──」

碰咚。

我的臉部又被枕頭直擊了。因為亞瑟幾乎毫無準備動作地把枕頭踢向我。

我在被淚水些微沾濕的枕頭從臉部落下的瞬間抓住,用眼眶濕潤的眼睛再度瞪向亞瑟。

「噗哇啊啊啊啊!!什麼冇有守護好!?」

與其說亞瑟瞪著我,在這之前就已經目不轉睛看著我了。

「你守護好了吧!!比我從更久以前就守護了普萊朵殿下!!」

他以類似叫罵聲的說話方式對了我說了完全相反的話,我不禁瞪大眼。

「我小時候,街上到處都能聽見普萊朵殿下不好的傳聞,不過現在就算回到老媽那裡,或者到街區去,也幾乎不會聽見普萊朵殿下不好的傳聞了…………因為你幫忙平息了啊。」

出乎意料的話讓我忘了迴應。

「你說說看。是誰?在隻有王族和高官的場所,每當那個長眼男想接近普萊朵殿下時予以阻擋的人。是誰?為了不讓那傢夥靠近,比任何人都一直陪伴在普萊朵殿下身旁的人。是誰?不斷散佈普萊朵殿下真正的傳聞和風評的人。是誰?為了不讓任何人言語攻擊普萊朵殿下而一直支援普萊朵殿下的人。」

他從床上緩緩站起,一步步朝我走來。等我發現時,他的眼中充滿比我更多的憤怒。

「全都是你啊!」

他低頭看我,責罵我,讓我又要落淚了。

「你說就算戰鬥或許也無法守護普萊朵殿下!?那不是當然的嗎!憑你一個人怎麼可能從任何狀況中守護好她啊!!」

亞瑟這番話令我啞口無言。我完全冇想過,會被至今走來一同磨練劍技、功夫的他這般否定。我覺得雙腳晃動,幾乎無法保持平衡,也拚命好好踏著地麵。他這番話非常正確,他的指責比起其他人都讓我更不甘心。我無法反駁友人亞瑟的這些言論,緊咬著嘴唇,並止住呼吸而努力忍受……不過,他接下來的話,這次真的令我無法隱藏動搖。

「所以纔要有我在啊!!」

這麼叫著,亞瑟用拳頭敲了自己的胸口。咚,這股低音宛如自己的鼓動般迴響傳到體內。

「我說過了吧?確定加入騎士總隊時,對你說的第一句話。」

『怎樣!這樣就滿意了吧,史提爾!!』

總隊入對考試獲得優勝時。亞瑟向過去找他的我最先說的話。

用不著詢問當時那句的話的涵義,我也早已理解。

「你在兩年前說過吧?要我早點成為騎士。我當時也問過你,為何對我說這種話吧?」

你敢說忘記了就給我記著,這樣威嚇的亞瑟直接逼近後問了我「到底為什麼」。他散發著倘若回答不出口的話,我會被他殺掉的威壓感。

我當然記得一清二楚。

我希望亞瑟儘早成為騎士。所以當亞瑟成為新兵時,以及成功進入總隊時,我都打從心底感到喜悅,非常滿意。要說為什麼……

『我要成為守護王姊不被權力和無形之物所害的「盾」。而亞瑟,我希望你守護王姊是要能成為斬殺直接加害者的「劍」。』

冇錯。我確實這樣講過。所以我才希望亞瑟儘早成為騎士,守護普萊朵。

看著睜大眼睛的我,亞瑟一邊咂舌一邊後退一步。

「不要哭哭啼啼的。你可是好好地完成了普萊朵殿下『盾』的職責了吧?」

我完成職責了。

不知為何,我覺得自己被這句話徹底拯救了。衝擊太大令我啞口無言時,亞瑟把手伸到我的眼前。

「跟我約好。」

他說了這個字,亞瑟微微皺起眉頭並繼續說了。

「以後普萊朵殿下行動時,不管遇到什麼狀況,一定要找我。絕對要。」

這種事隻能拜托待在普萊朵殿下身邊的你了。他一邊說,一邊眼神強而有力地看向我。接著當我握住亞瑟的手的時候,他清楚地告知了。

「普萊朵殿下和你和緹雅菈,通通由我守護。」

他大聲宣言,屢次回握的手力道強勁又溫暖。令人不甘心的是,聽見亞瑟這麼說,我安心下來了。

而且,我感謝他。感謝亞瑟牢牢記著兩年前的話。

幸好當時我和亞瑟相遇了。我打從心底這麼想。

我鬆手,打算道謝而開口時,這次他突然雙手從左右緊抓住我的頭。

「說起……來!你太貪心了啦!!明明頭腦聰明,劍術也很好!!區區十二歲的小鬼頭能打贏一堆黑道壞蛋的話,那我就冇有立場了吧!!」

嗚嗚嗚嗚嗚,頭被擠壓,不禁讓我發出呻吟。這樣意外地痛。

「話說在前頭,你和普萊朵殿下已經夠強了喔!?同年齡的人,絕對冇有人能贏過你們的!?你的說法就好像自己很弱一樣,總之給我對每次交手時都在苦戰的我與我在考試中一路打贏的那些新兵道歉一百次!!」

轉啊轉啊轉啊,這次他用拳頭抵著我的太陽穴旋轉。實在太痛了,「住手啊笨蛋!!」我不禁邊怒吼邊用手揮開時,這次他對我咂舌。接著亞瑟滿意了嗎,開始一一撿起四散於房間裡的衣服和枕頭。

我知道原本是乾淨整齊的房間,被我弄得這麼亂,要稍微反省了。我也拿起手中的亞瑟衣服開始摺疊。

(插圖007)

「……我請王城的侍女重新洗過吧?」

「把侍奉王族的勞力用在我身上不好吧?」

又冇多臟,沒關係,亞瑟邊迴應邊又摺好了一件衣服。他這種地方真的很有自己的作風。

「……你很成熟呢。」

我看著亞瑟,認真這麼想。

比我大三歲的亞瑟,身高比我高上許多,體格也很結實。成為騎士後又更強壯了。加上他這麼顧慮、幫助光自己的事情就應付不來的我。我思忖再過三年的話也想成為他那個樣子,同時不甘心地對亞瑟本人閉上嘴。

「比起三年前的我,你已經夠成熟了。」

預料外的回答,不禁讓我回答:「你在謙虛?」接著亞瑟又對我歎了一口長氣。

「……你也知道,當我比現在的你大一歲時,可是狼狽地大哭大鬨呀。」

彆讓我說這種丟臉的事啦,亞瑟一邊說,一邊宛如想藏起有些透紅的臉般撫平衣服的皺褶。

「不哭的話,就是大人了嗎?」

我覺得他那樣子挺有趣的,刻意回了他麻煩的問題。不是這樣……我看著邊說邊抓頭的亞瑟,突然想起被吉爾伯特年齡操控時的事情。吉爾伯特確實說讓我增加五歲。身體遠比現在的亞瑟更加結實,能夠把現在的普萊朵整個人納入懷中,而且與成人的吉爾伯特身高幾乎冇有差距。

隻要成長到那樣子,就能夠稱作大人了嗎?

「…………我決定了。」

我冇理會依然在思考回答的亞瑟,獨自呢喃。亞瑟問:「決定什麼?」訝異地挑起眉頭。

「我絕對再也不哭了。」

我不是因為被普萊朵和亞瑟安慰才這麼做,而是為了成為能夠出手幫助他人的人。

「你說再也不哭……永遠嗎?」

我的話令亞瑟有些吃驚。

「總之,在長大到今天被吉爾伯特變成的模樣前,我都不哭了。」

保持下去,應該確實五年左右可以達成,我說完後從椅子站起。我伸了懶腰時,亞瑟回了我意料外的話。

「……那我也陪你吧。」

「…………啊?」

出乎意料地迴應令我發出愚蠢的聲音。

「你說五年吧?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做。而且這樣剛好做個了斷。」

畢竟我也剛加入總隊,亞瑟邊這麼說邊開始收拾摺好的衣服。

「等等,亞瑟,這是我自己決定的。和你沒關係……說起來,什麼了斷啊?」

我從衣服中拿出眼鏡再度戴上並看向亞瑟。邊環手邊重新看向我的亞瑟麵孔,是頑固不退讓時的表情。

「畢竟從兩年前,我老是被普萊朵殿下和你看見尤其難堪的一麵……我已經不想讓人看見那副德性了。」

就算你不做了我也要做,接著這麼主張的亞瑟令我抱頭。覺得亞瑟很成熟果然是我的錯覺也說不定。恐怕一半是他自己想做了斷。另一半是……為了我。

「我和你都要變強吧?」

他清楚斷言,我清楚感覺自己對他果然冇輒。

亞瑟比我強大多了。劍技和……內在都是。

「……是啊。」

我一邊感覺自己嘴角揚起,一邊再度拿起朝我丟過來的枕頭……

讓枕頭瞬間移動到亞瑟的頭上。

被來個出奇不意的亞瑟仰頭,以及枕頭落到他臉上幾乎同時發生。

噗哇,亞瑟發出愚蠢的叫聲。

「不過今天是我贏了……那麼明天見。」

給我等一下啦混帳,亞瑟吼叫的同時,我也用瞬間移動回到自己房間了。我坐在寢室的床上,回想起亞瑟最後愚蠢的表情,自然浮現笑容。在造訪亞瑟房間前,黏附在胸口深處的陰霾就像假的一樣消失無蹤了。

冇問題,以後我該做的事也冇有改變。

比任何人狡猾、精於計算、獲得信任以及維持良好形象。以及與應當守護的普萊朵、疼愛的妹妹和嘴巴壞、獨一無二的至交。

隻要不放開他們的手,一直牽著的話,無論遭遇任何情況都不會有事。

五年後,我一定能夠自豪地站在普萊朵身旁。

我如此堅信。

吉爾伯特•巴特拉。

最心愛的人所愛著的我,叫做這個名字。

瑪莉安娜•愛德華茲。她是我最愛的人。伯爵家的三女。我與留有名家血脈的她邂逅,是在我十三歲時。

下級層居民的父母親在那六年前,已經離開人世了。母親即使生病也冇錢買藥,因而過世,而父親失去母親後便自暴自棄,追隨母親似的了結了自己。

最初三年我過著流浪犬般的生活,之後三年則當乞丐、當牛郎、當小偷,任何壞事都做過了。

隻要看似貧窮,利用引起同情的外貌與表情,挑選適合對象的話,就能確實拿到零錢。身穿看似有品味和性感的衣服,以對方期望的言語和喜好態度對待,展開笑容呢喃這些話語的話,一個晚上就能拿到許多收入。而某天,我得到了能活過當天的金錢,深夜時又打算返回下級層區的時候。不經意地抬頭一看,從寬敞宅邸後方的高聳窗戶,有條應該是布類的長布條垂下,而有名少女攀在布上嘗試逃走。一瞬間我以為是小偷的同業,不過那名少女冇有帶著物品,隻穿著身上的衣服。接著熟練地爬到樹上,來到柵欄外頭的少女,注意到突如其來的事情而無法移開目光的我,主動出聲叫了我。

「晚安。」

那是我與瑪莉安娜的邂逅。比我小兩歲的她,對著假扮成傭人、未曾見過的我微笑了。她問,假如有空的話能陪我一下嗎?牽著我的手離開那裡……牽著腦中盤算該如何利用她賺點甜頭的,我的手。

我為了探聽狀況而提出的幾個問題,她一邊行走,一邊毫不猶豫地持續回答。

她是方纔逃出的伯爵家宅邸的三女。她和優秀的兩名姊姊不同,直到兩年前身體都很虛弱,因此被關在宅邸一隅長大,遭受家人排擠。被關在連外頭都冇有分配警備的房間,到了夜晚便掩人耳目,像這樣頻繁外出。

而最後,「不過我是第一次遇到人,也就是你。」她笑著說。

你不擔心自身安危嗎?假如我加害你的話該怎麼辦?我一問,她感到不可思議般地瞪大眼。

「就算我遭受危害,又有什麼問題呢?」

冇錯,她打從心底感到奇妙地詢問我。冇有人擔心自己,自己隻為將來家人為了建立人脈而與人結婚,不過區區這種存在,她如此回答。

假如你遭受在身體留在傷痕般的壞事,也有可能被家裡視為恥辱,找不到結婚對象。我這樣責備她。她和我不同,應該得天獨厚的她宛如宣告自己冇什麼好失去的,等我回神,已經因為這種說法煩躁起來。

不過她說,自己已經是家中的恥辱了。反正結婚對象尋求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家名的人,所以沒關係。她還是笑著這麼回答。

「畢竟是與伯爵家締結婚姻關係的人士。比起我,迷人的側室一定會備受疼愛吧。」

當我聽著她的話時,不知為何感到擁有地位、金錢、家世和居所的她,比起自己更加不自由。當我思索關於她的話以及接下來的態度時,她平靜地窺探我的臉。

「你有加害我的想法嗎?」

看著因太過單刀直入的問題而嚇到的我,她接著說。

「……沒關係喔。不管奪走我的性命還是做出其他事……隻要你能夠連同我的份幸福活著就好。」

猶如把自己當作不需要的物品般,她直接說「相對的」,牽起我的手。

「請帶我去看你覺得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色。」

……過去,我對著許多人呢喃過甜言蜜語,也被人說過情話。然而不知為何,她的話比起過去的任何人更強烈動搖了我的心。因為那是宛如今天是人生最後一天般的口吻嗎?抑或她虛幻的地方呢?我不曉得。她那飄動的淺桃色頭髮、眼睛,還有滲出哀愁的柔和笑容,全都令人感到逆光般的耀眼。

而當我回神,已經主動回握住一個不小心或許會被冠上誘拐罪的伯爵千金的手了。

能夠一望無際王族居住的王城與街區的山丘。我年幼時,雙親曾帶我來過這個場所一次。被月光照射的王城,以及如星空般散落微弱燈火的街區,都讓她雙眼發燦,麵露喜悅。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美麗的景色。」

這麼說而笑著看向我的她的笑容,令人無法忘懷。直到天亮前,她一個勁地將那個景色烙印於眼底。接著,到了差不多該離開的時間,我向她問道。

不嫌棄的話,三天後我再帶你來這裡吧。此時她第一次露出笑容以外的表情。

「……真的嗎……?」

她驚訝地睜大眼,由於太吃驚,臉上的肌肉都僵住了。她的反應反而嚇到我,但我也回答,「倘若你願意的話」。接著,她那秀雅的五官突然扭曲,流著眼淚抱緊了我。

老舊、肮臟的衣服被她眼淚弄濕了。我摸著哭成淚人兒的她的頭髮,平靜地察覺了。我希望她幸福。

「約好了喔。」她返回家的前一刻這麼說,再度握住了我的手。

在那之後,每隔三天的夜晚,我與瑪莉安娜必定會見麵。不知不覺間,她開始叫我「吉爾」,而我叫她「瑪莉亞」。……那是一段相當幸福的時光。

與她談天說地之際,我也坦白說出自己的出生,至今的生活方式,甚至是犯下的罪行。對於伯爵千金的她而言分明儘是些肮臟又惹人忌諱的行為,不過她的笑容完全冇有扭曲,「你一直努力生活呢。」而是撫摸了我的頭髮。

那句話到底多麼拯救了我呢?

比我小兩歲的她十分穩重,反而更凸現了她的嬌弱。

或許是受到她的嬌弱與清純影響,我和她產生交集後,便對過往的生活方式感到羞恥。我原本阿諛奉承他人、偶爾假扮身分時已學會禮儀或用字遣詞等教養。因此成為中流階級的正式傭人,嘗試工作後也不覺得困難。

雖然薪水不高,不過是能對其他人說的正派工作,每隔三天與她相處就是我的生存價值,而持續工作的一年後。

「吉爾,我啊……有了未婚夫了。」

她脫口而出的事情十分唐突。我一問,她說是鄰國同樣為伯爵家的二少爺。她笑著說我配不上對方。

「其實原本要等我十六歲以後再決定的。不過家裡說,如果我不早點決定或許就冇人要了。」

縱使她再怎麼笑著,我也無法祝福她。

因為我已經愛上她了。

她前往鄰國,成為其他男人的妻子,再也無法見麵的日子來臨,這些事情我都無法忍受。我想向她傳達心意而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像我這種下級層的人愛上上流階級的她,隻不過給人添麻煩而已。以前犯下的所作所為和行為,我也全對她坦白了。像我這種汙穢的人,原本連與她這種人像這樣談天說地都不被允許的。

「不過,在十六歲前一定沒關係。畢竟也要等我十六歲纔會與未婚夫見麵,我們還能見麵的。……不過,我不曉得何時房間的警備會變森嚴,變得無法和你見麵。」

有朝一日,今生將永彆。

與她再也無法見麵的未來,令我絕望地甚至忘記保持平靜。

「所以呀,我想趁現在告訴你。」

為何我不是出身在上流階級呢?為何,她誕生在我的手無法觸及的階級呢?在無處可發泄的悔恨支配我時,她溫柔地碰了我的臉頰。當她纖細的手指撫過我的眼角時,我首次察覺自己已經流下淚來。她溫柔地說了「吉爾」,而我隻能凝視著她淺桃色的眼睛。

「我……愛你。從好久以前一直……就一直愛著你。」

我還來不及懷疑自己的耳朵,她已經將那張嘴唇疊上我的了。我甚至忘記思考,不想和她分開,我也主動親吻她,互相確認對彼此的愛意。

我好想說,我們一起逃吧。

我認為為了她,我願意做出任何事。不過當天過去,我終於察覺自己冇有讓逃離伯爵家的她幸福的自信和根據。

緩緩離開嘴唇,我緊抱住她柔軟的身體。

「還有,四年…………直到我們無法見麵為止,以後請務必……也來見我。」

她微弱、祈禱般地呢喃,我邊哭邊頻頻點頭。

我希望她能夠幸福。

我感受她的體溫,如祈禱般深深地……這麼希冀著。

「特殊能力」。

能力覺醒,是與瑪莉亞立下約定的幾周後。

成為中流階級宅邸傭人的我,用作為宿舍被分給我的倉庫內的藏書,調查出現在我身上的特殊能力。書上記載,史上隻有出現過一個年齡操作的特殊能力者。那是長生不老的人……甚至連自己壽命也能夠操控,極其罕見的特殊能力。而書上也寫著要成為國家的高層,可以不看家世,隻要有罕見且優秀的特殊能力……對我而言是神賜的禮物。我發自內心想著,肯定是上天為了讓我拯救瑪莉亞而伸出了援手。

──貪求一切。

「我暫時無法見你了。」我這麼向瑪莉亞坦白。她非常震撼,流淚說已經冇有時間了。不過我握住她雙手,凝視她眼睛,發誓了。

「我一定會去接你……!在你十六歲之前,一定會。」

──冇時間了。我怎麼能夠浪費她剩餘的時間。

「我絕對會用這個特殊能力爬到王城的高層。……然後,瑪莉亞。我會去接你。」

所以,無法見你了。因為我必須連每一天……每分每秒都儘可能學到更多的知識和技術才行。

瑪莉亞頷首。從她眼中落下鬥大的淚珠,她也不斷對我說「我等你」。

──我怎麼可能背叛。我必定會取回與她共度的時光。

與她暫時道彆並立下約定好,我當天起就埋頭苦學。知識、格鬥術、護身術也填滿了課程。其實我想辭掉工作勤奮向學,不過辭掉傭人後,就無法用現在房間的藏書學習和買新書了。我一邊當傭人,一邊連睡眠時間都儘可能縮減下,儘力用功讀書。

──我要讓她幸福。為此將付出一切。

「我是吉爾伯特•巴特拉。特殊能力如您所見,為『年齡操作』。獲得悠久時間的這副身體應當奉獻給偉大的國家,因而前來此處。」

──不要捨棄可能性。縱使再怎麼不相襯,也要緊抓住所有機會。

「吉爾伯特,你的能力確實令人驚異。現階段也遠遠淩駕其他候選人。不過,你的頭腦這麼優秀,在王城工作前到底有何經曆呢?」

──也已習慣說謊和不擇手段了。縱使欺騙一切,與其為敵,我也要奪回她一人。

「一時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亞伯特。即將冠上羅耶爾•艾比的姓氏……吉爾伯特•巴特拉,你希望輔佐即將成為王夫的我嗎?」

──為了她。倘若為了她,我連此身也將全部奉上。

「我希望……!!對你,不對,此生我將全力扶持、侍奉您!因此請務必、務必給予我擔任宰相的機會……!」

「以羅莎•羅耶爾•艾比之名於此宣言。吉爾伯特•巴特拉,我任命你成為我國宰相。」

叩叩。

我讓馬車等待,敲了門。

在宅邸衛兵看守中,被傭人帶路的我,深受那裡的主人歡迎。以前在典禮上,他曾邀請我「有機會的話,請務必光臨寒舍」。在他假客套下另有盤算的的這番話,讓我立刻答應了。

我被帶到一眼就曉得高級的客廳,與他談笑風生,輕輕地放下誘餌。我已經經過成人禮的年紀了,不過當然尚未有訂婚的女性。

「!?三……三女……?難道您指瑪莉安娜嗎?不對,我確實有三女,但不知是否符合宰相的……」

我所深愛的女性,這輩子隻有一個人。

我希望現在見麵,而他慌張地離開房間。我等了幾秒,接著緩緩抑製了雀躍不已的心情,追著他。不用人帶路,我也知道房間的位置。因為她一直待在那間房間等待我纔對。

我行走,走下樓梯,前往已吵成一片的那裡。我看著傭人們慌張奔走,拿著禮服和化妝品的背影,心跳加快。

無所謂,無論她穿什麼樣的衣服都很美。我向他們說了衷心的這番話,來到盼望已久的她麵前。

「幸會,瑪莉安娜•愛德華茲小姐。我的名字是吉爾伯特•巴特拉,擔任這個國家的宰相……請叫我吉爾。」

──我好想見你。

我壓抑湧出的情感,向她微笑。

現在的我不是下級層的人了,是堂堂一國宰相。身分夠資格前來迎接你……一定能夠讓你幸福,我這樣表示。雙眼圓睜回望我的她,一開始連聲音都發出。不過那動搖的眼神,是她冇有忘記我的最好的證據。

「很抱歉這麼唐突。不過,倘若你不嫌棄,還請你嫁給我……我一定會讓你幸福。」

我朝著不斷戀慕、不斷渴求的她伸出手。當時我隻能許願,毫無自信和任何事物的這隻手不猶豫地伸出。大顆淚珠開始滑落的她纖細的雙手在胸前交握,嘴唇顫抖,喉嚨發出微弱的嗚咽聲,對我回了笑容。

「……我的名字是……瑪莉安娜•愛德華茲……。……請叫我……瑪莉亞。……我……願意……接受……。………………吉爾……」

因哭泣沙啞的聲音,因顫抖而蒼白的手,泛紅的肌膚,垂下的淺桃色頭髮,全都惹人憐愛。

──我來接你了。

我輕輕回握住,以免弄壞她回握住我的手。這一瞬間我真的認為抓住了一直希冀渴求的她,生平初次打從心底能夠愛著這個世界。

而且我也這麼認為。

我是為了與她相遇而誕生於世的。

我與瑪莉安娜開始同居後,經過了幾年。

不會有這般幸福的日子了。宰相工作原本是為了與瑪莉亞生活而爭取而來的,不過已經成為我的生存價值之一。誤導、欺騙、嚇唬、挑撥他人一路活過來的我,能夠為了國民儘心儘力,是我的驕傲。況且,現任女王羅莎發起的法案協議會上,身為宰相的我也被賦予提出法案的權力。正因為是庶民且下級層出身的我提出的法案,可以拯救現在下級層的居民,減少因饑餓和貧困而死亡的人口。冇有其他更有價值的工作了。我也購買與瑪莉亞同居的宅邸,在王城內輔佐王夫亞伯特的公務,而回家時,瑪莉亞會歡迎我回來。我的生活已經非常美滿了。

直到她病倒的那一刻為止。

原因不明的疾病。引起呼吸困難以及時常畏寒。即使找來國內的醫師,也冇有人知道她罹患何種疾病。王夫,共同支撐國家時感情變得比主從關係更融洽、我唯一的友人亞伯特,以及與瑪莉亞感情好到足以稱作友人的女王羅莎陛下。由於兩人安排,私底下讓她暫居於王城內。

她的疾病原因不明。雖然亦可讓她留在家中交由傭人照護,但萬一她被人發現患病而傳出去,招致了傳染病等誤解的話,彆說會導致周圍的人陷入不安,我身為宰相的立場受影響,最重要的是她會遭遇人身安危。我和陪伴在她身旁的侍女們已可證明冇有傳染的風險。不過假如流言傳出去,會有何種後果是不難想像的。多虧王族的他們,我能夠在王城內邊執行宰相職務邊照顧瑪莉亞。

第一年,嘗試了各種不同的治療方法。不過,無論何種治療都冇有成效,剩下的方法,隻剩找到僅在傳聞中聽過的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了。我本身也是罕見的特殊能力者。想說在這個廣大的王國中,就算有一個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也不奇怪。

在女王名下,秘密派出士兵前往街區尋找特殊能力者。原本隻要公開征求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即可,不過這就好像在說王族或國家高層中有重病患。為了她的安全與王族形象,不可能這麼做。那麼至少製定掌握國內特殊能力者的法律,我在那一年的法案協議會上提出「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不過,考量國家現在的存在方式以及特殊能力者的人權,亞伯特和羅莎陛下冇有同意通過。

第二年也冇有找到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不過發生了兩件騷動。

第一件是第一公主普萊朵殿下覺醒了第一王位繼承人資格的特殊能力──預知能力。

第二件是亞伯特搭乘的馬車車輪發現了兩處異常。

我作為宰相找尋原因時,發現原因為多名傭人造成的異常。馬車日常整備保養出現疏失,和車輪受損位置指定錯誤,而在冇有確認受損處的情況下,隻是毫無意義地換錯車輪而導致的結果。

當時羅莎女王突然造訪街區,緊接著亞伯特著急用馬車,因此現場一片混亂。倘若有一個人冇有疏忽檢查,或者現場並不混亂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態了吧?不過結果而言,在亞伯特搭乘的馬車駛出前,八歲的普萊朵殿下便阻止了。倘若她冇有阻止,那輛馬車確實會發生事故毀壞吧?雖然下令處罰和解雇了疏忽檢查的所有人,不過完全是偶發事故。隻不過,王城內部分人士並不這麼認為。

「暗殺王夫」私底下這麼傳著。當時雖然不多,但高層部確實有人看他不順眼。當然他的人格並冇有問題。他原本並非這個國家的人民,是鄰國的第二王子,而本國至上主義的人並不喜歡這一點。隻要看了他身為王夫的工作和一舉一動隻會覺得這種思想無聊透頂,不過此時我腦內已經著魔了吧?

可以讓亞伯特反對派的人站在我這裡,在法案協議會上通過特殊能力申報義務令。

握有最終決定權的人是女王。不過隻要越多高層人士讚成,羅莎陛下也無法置之不理纔對。

無聊透頂的主意。竟然打算背叛重要的友人。說到底,對於亞伯特有成見的人隻有極少數高層人士。我和王城內任何人都知道他的高潔。即使捏造負麵傳聞,我也不認為能讓多數人成為同伴。我靜靜抑止潛藏於內心慎處的這種想法。

不過,光這樣還冇完。

由於普萊朵殿下特殊能力覺醒,實際上她成為王位繼承人了。而知道她至今蠻橫模樣的王城內的人,都不覺得這是件好事。那個任性公主竟然是下一任女王?許多聲音傳到我耳裡。我甚至因此認為,把對她的反感當作契機,能讓大部分高層人士站在我這裡。

況且,也進行了搜尋尋找第一王位繼承人輔佐……即將成為她義弟的人。而在亞伯特命令下,立刻發現了罕見特殊能力且不到八歲的男生……為了找出治療瑪莉亞的病的特殊能力者而秘密搜尋,已經過了兩年。不過正式派出士兵來到街區,在兩天內就找到足以成為義弟的人。

我很清楚,尋找特定的特殊能力者困難至極。甚至可說,正因為從兩年前私底下讓衛兵一步步地搜尋、掌握了許許多多特殊能力者,才得以這麼快就找出符合義弟條件的特殊能力者……冇有錯,都是多虧了為了瑪莉亞而進行過的搜尋。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對至今幾乎冇有直接見麵過的普萊朵殿下,抱持接近憎恨的情感。我隻是想要理由將怒火發泄至條件剛好吻合的人身上呢?抑或嫉妒舉止狂妄傲慢卻能輕易獲得想要物品的她呢……不對,一定兩者皆是。

不過,即使如此我依然煩惱。把她當作攻擊目標的行為,是汙辱亞伯特女兒之名、是背叛他的行為。倘若被揭發,是足以被處以侮辱罪和不敬罪的大罪。彆說我的地位了,也會令任命我為宰相的羅莎陛下以及亞伯特蒙羞。果然不應該做這種事──……

「吉爾……」

瑪莉亞的聲音讓我轉頭看她。等我回神,似乎經過了不少時間。我明明儘早將宰相業務處理完畢而過來探望她的。

「……怎麼了,瑪莉亞?」

我立刻對她露出假笑。我不想讓臥病在床的她感到不安。

她虛弱地,將其白晰瘦弱的手伸向我。由於一直昏睡的緣故嗎,她最近提到感覺手腳沉重。我雙手包覆她的手,瑪莉亞隻轉頭看向我,邊痛苦呼吸邊對我說了。

「……已經……不要為了我……勉強自己……」

悲哀地這麼說的她,令我十分震驚。她似乎已經察覺我內心有何企圖了。

「……吉爾……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一定要答應我。」

看著雙眼濕潤、對我請求的她,我豪不猶豫點頭。隻要是她的願望,我願意為她實現任何事物。聽見我回答,她微笑說了「謝謝」,緩緩開了口。

「……假如……我死的話……你要連我的份……好好活下去…………絕對要……」

某種事物崩塌了的聲音。

對於提到死亡的她。我再度理解,現在她就站在死亡深淵的邊緣。最重要的,是她讓我知道,她本身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約好了喔。」她對我微笑,我無法隱藏動搖,隻顧著點頭答應。

「吉爾……,……我已經……非常……幸福了。」

「我不想聽你說這種話……」

我不禁打斷她的話。雖然我咬牙忍耐,但眼淚已經流下。

「我還冇有讓你幸福啊。」

我如此斷言,擦拭眼淚,親吻了她額頭。她哀傷地流出眼淚,嘴唇蠕動呢喃「不是的」,但我刻意裝作冇聽見。

「這些話等你的病治好了再說……在那之前,我不想聽。」

我隻說了這些話,便把她交給侍女照顧,逃走般離開現場。

她會死……這是假設。因為冇有治療她疾病的方法,像這樣每天持續忍受苦痛。因此變消極也無可奈何……不過,我就是無法接受。

我還冇有讓她幸福。我前往迎接她當時,分明和她約定好了。

然而,每一天是她為我帶來幸福。

因為有她在,我才能從那汙泥般的日子中振作,爬到這個地位。倘若冇有她,我現在依然隻是造謠生事、花言巧語、信口開河和利用他人的小人罷了。

「冇錯……如果冇有她,我就──」

我通過隱藏門,行走在王城走廊上,思索的事情脫口而出。

冇錯,正因為有她,我才能夠走來這裡。那麼為了讓她活下去,我再度做出以前那種手段,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要拯救她。無論用儘任何手段,絕對會救她。

隻要充分利用現在宰相的地位和權力即可。

隻要用她所帶給我的,這股力量……欺騙、誤導、利用那些具有利用價值的人即可。

就用還冇認識她前的墮落生存方式……驅使我擁有的一切力量與手段,隻為了她。

為了前往迎接她,為了獲得幸福,我從泥濘中爬到了宰相。那麼這次為了拯救她,就墮入地獄吧。幸福、像個人的生存方式、令人驕傲的工作、重要的朋友,全都是她帶來給我的。那麼為了拯救她,我就將一切捨棄吧。

──縱使微小的因素,重疊起來的話,就會引發重大事態。

一開始很容易。與對亞伯特……不對,對王夫抱持反感的那些人交流,巧妙地用言語操控。在參與審判時時常與黑道份子見麵的我,私底下與那些人交易,把金錢當誘餌,讓那些人尋找特殊能力者的情報。

──累積了複數問題,還如此勉強行駛的馬車,車輪發生裂痕,修繕不佳的車輪便相繼脫落、釀成事故……

雖然王夫的敵人不多,但若對象是是突然獲得王位繼承權,以任性聞名的普萊朵第一公主……許多人不看好她、對她抱持疑問,或者擔憂國家未來。縱使放出再多關於她的惡評,也冇有人感到懷疑,隻要她是邪惡,反王族派就會增加,

順利地,每年都增加、吸收了同伴,回頭神來,已經過了五年了。在法案協議會通過,隻差一步。接著隻等王族點頭便可通過了。再過一會兒,隻要再過一會兒,就能夠救瑪莉亞。

「吉爾伯特大人,瑪莉安娜小姐的狀況……!」

──最後隻剩下崩壞一途。

她受到病魔侵襲後,經過七年了。怎麼可能還有時間?瑪莉亞已經連話也說不出來,即使拚命呼吸,也無法吸入足夠氧氣送至全身,一看就曉得大限將至。

我急忙采取最後的手段,與黑道份子接觸,不過遭受嘲笑後就結束了。不僅如此,我被普萊朵殿下與史提爾殿下目擊交易現場,也冇有方法可狡辯了。更何況我還收到她死亡的預知,回想起今天早上的她,血液便凍結了。

在原本應該憎恨的普萊朵殿下的催促下,我緊抓著一絲希望,被帶回王城的我前往她的身邊時,已經是那副慘狀了。

不僅無法說話,連呼吸也做不到。我用了各種方法給予她氧氣,然而她立刻又痛苦地呼吸紊亂。縱使現在找來醫師,也完全救不了她。這樣下去,不是醫師的我也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眼睛看見我的身影,露出淺笑。我再度喚了一次她的名字,光呼吸就竭儘全力的那張嘴唇拚命張開,似乎有話想說。不過,張開的嘴角顫抖,我無法聽清楚她想說什麼。

「拜托你……!還、還不要離開……我還冇讓你幸福……!!……我明明發誓了……明明發誓了啊……!!」

宛如發泄對無力的自己的憤怒般喊叫,握住她冇有力氣、垂下的手。

我為了讓那隻非常冰冷的手稍微溫暖一點而緊緊握住。不過,無論怎麼溫暖,她的手都冇有回到原本的溫度。

縱使冇有普萊朵殿下的預知,我也明白。她已經即將邁向生命儘頭了。

我祈禱般一直緊握著她的手,出聲叫喚她。不過她的回答和症狀緩和,都是不可能的。眼淚已經模糊視野,我連她美麗的臉孔都看不見了。宛如一點一滴步入死亡般,她的呼吸更淺了,臉上的血色越來越蒼白。即使如此她的嘴唇屢次想傳達什麼似的持續顫抖。

「……嗚……瑪莉亞……不可以、不可以……!……求求你……」

最後我隻能向神明祈禱了。

好幾年背地裡做儘壞事的我,向神祈禱。我隻顧祈求請不要帶她走。宛如世界上隻剩下我與她似的,聲音消失。耳朵隻能聽見她的呼吸聲了。

我不要,唯有失去她……她……!對不起,瑪莉亞……對不起……

我找不到……!!我明明付出了一切心力,卻實現不了……治療方法、特殊能力者……都找不到。

「亞瑟,你的特殊能力不僅限於農作物。你真正的特殊能力是……」

突然,原本無聲的我的世界中,響起少女的聲音。

我轉頭,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影令我瞪大眼。那道聲音威風凜凜。告知不僅限於農作物的,他的能力。

『請帶我們到您未婚妻的所在地。』

『隻能用在種植農作物上……』

我憶起她和他的話,思考立刻快速轉動。難道、難道……怎麼會──

怎麼會有這種奇蹟。

「治癒萬物疾病的能力!!」

與她的話同時,今年甫成為騎士的青年奔跑到我們身邊。

亞瑟•貝列斯弗德。

我盼望了好多次、無數次、祈禱、尋找。拯救她的方法,那種能力。其存在現在就於我的眼前顯現……!!

他伸出手,他溫暖的手,從握住她的手的我的手上方落下,且攫住了她胳膊。

救世主突如其來現身於我們麵前了。

「……………………唔……!!……啊……呼……啊……!」

她呼吸了。已經如風中殘燭的她尋求呼吸。

「瑪莉亞!……瑪莉亞,你能聽見嗎?瑪莉亞……」

我在理解眼前的奇蹟之前,優先持續呼喚她的名字。為了確認是否為現實,握住她的手。

請回答我的聲音。請再次握住我的手──

……回握住了。

被她纖弱的手握住的那一刻,我的心臟大力鼓動。至今為止,我不斷擔憂或許已經冇有回握住的可能了。那隻手,憑她的意誌抓住了我的手。同時也確實回握住了我緊握住的手。

我甚至忘記眨眼,瞪大眼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呼吸和血色逐漸恢複至原本健康的狀態。我滿懷心願,再次叫喚了她的名字。

「…………瑪莉亞……?」

聽見我的聲音,她朝向上方的視線緩緩轉動看過來。她叫了我吉爾,隻是這樣而已,所有情緒往上湧出,我無法發出聲音。

我到底盼望、祈求、做夢了多少次,她對我浮現這個笑容呢?

心愛的她從痛苦中解放的這個時刻。

「我……相當……幸福喔。」

感情的波瀾滿溢而出。我不由得抱緊了她。我屢次想碰觸而持續忍受的,心愛的她的身體。害怕對連呼吸也感到痛苦的她造成多一點負擔,連碰觸都令人遲疑的她的身體。我抱緊了她纖瘦的身體,靠在她身上,不斷哭泣。

我到底期盼這種時刻多少次了?無論犧牲什麼,我都想拯救她。我想讓她幸福。直到方纔為止已覺悟麵對死亡的她欲向我傳達的話語,我現在終於理解了,無法呼吸。

幸福。

她這麼對我說了。我比任何事都還期望的話語。在她的疾病治好前,肯定聽不到的那句話。她這句話,從過去宛如詛咒般糾纏的一切之中解放了我。歡喜與解放,安心與幸福化為激昂的情緒,無止儘地溢位,令人不成話語。

瑪莉亞向亞瑟•貝列斯弗德說話時,我也發不出聲音,原本訴說再多感謝的話語都不足夠的,我卻隻能低頭致意。謝謝你,雖然我開口了,卻隻發出嗚咽聲,不成話語。

倘若冇有他,我確實會失去瑪莉亞。無計可施的自己隻會一蹶不振、哀歎不已吧?隻能花一輩子對他表達感謝了。倘若他不在這裡,我就,瑪莉亞就……

……!?倘若他不在這裡……?

突然,腦中的薄霧散開般,思考驚人又順暢地運轉、運作。猶如方纔清醒一般的感覺湧上。

他,亞瑟•貝列斯弗德為何在這裡?當然是史提爾殿下用了瞬間移動吧?那麼又為何把他帶來這裡?當然是因為知道他是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所以才把他帶來這裡,他是被人給帶過來的……

全身的血液凍結,為之戰栗。

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她,普萊朵殿下為了拯救瑪莉亞而找尋我,主動將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引導至此處。她尋找我的途中,知曉了我的背叛和罪孽,即使如此仍把我帶來這裡,拯救了瑪莉亞。倘若缺少了她的幫助和慈悲,我就…瑪莉亞就……

長久以來,我對這位貴人做出了什麼事?

為了予以利用,這幾年都在散播她的惡評,不斷讓她名字蒙羞。縱使理解她在成長中逐漸培養了女王的氣度,也散播虛假的流言,扭曲事實,持續玷汙她的名字。對於僅八歲的年幼女孩,持續五年這麼做。甚至在官方場閤中,幾度對她說出不敬的話語。

然後當她開始被女王認同,我便態度驟變,用汙穢了她名字的這張嘴,花言巧語去博取她的信任。實際上倘若能找到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我當天就將王族……普萊朵殿下的性命當作代價交出去也無所謂。

這幾年來,我滿腦子隻想著如何利用她。對於將我從這個地獄,且最重要的是拯救瑪莉亞的大恩人,一直以來我持續犯下了何種罪孽?竟膽敢用這張嘴,對於知曉我罪孽的普萊朵殿下依賴、祈求,對於這樣的自己湧出了殺意。被後悔與自責的念頭擠壓,讓人想一死百了。當時史提爾殿下對我說的所有話,我非常想親口用自己的說法對當時的自己痛罵千百遍。

「怎麼會這樣……」

話語流瀉而出。事到如今,至今親手犯下的大罪令我止不住顫抖。

我的罪無法被原諒。

背叛、褻瀆、持續陷害這位貴人的我,為何能在此與心愛的人一同喜悅呢?

「普萊朵殿下……!!」

我起身,來到普萊朵殿下與史提爾殿下麵前跪下。對於她的恩典、罪孽與後悔滿溢而出,我不曉得該怎麼做纔好。乾脆當場把我的頭砍下算了。

我傳達感謝,「倘若冇有您的話,我就……瑪莉安娜就……」當我說出這些話,恐懼又向我襲來。倘若冇有她,瑪莉安娜就不會得救。現在我的手心或許變得很冰冷。

縱使普萊朵殿下安撫了我,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僅有感激以及更多懺悔而已。對於這位大恩人曾在過往五年犯下不敬的事實令人無法忍受。

連被碰了肩膀,讓這一位屈膝,都令人感到惶恐,止不住顫抖。我對叫了我名字,反覆聲稱自己冇有作為的普萊朵殿下高聲懺悔。

我犯下了好多個不可饒恕的罪過。

不是其他人,是我自己無法原諒自己。我不僅一直利用、褻瀆這位公主。連可貴的友人亞伯特,寬待我們的羅莎陛下,對王族還是對國民,我都不斷欺騙與背叛,甚至打算不惜犧牲他們。儘管明知那些基於私慾而將持有特殊能力的國民當商品販賣的人口販子有多麼可憎,但我還是濫用特權扭曲法條去利用這種惡劣行徑,我對無法無天的自己,冒出了早該自殺的憤怒與後悔。而在這之後所竄出的……

是羞愧。

過去,我到底在想什麼……!?知法玩法,利用並陷害友人年幼的愛女,輕賤國民,甚至背叛為我們做了特彆處置的友人……過去五年,我將此宛如視為正當權利般這麼做。做出這種事而得救,瑪莉亞怎麼可能高興?因為自己而出現犧牲者,或許會讓她痛心。不對,確實會吧?用不正當的方法拯救她,無法拯救她的心。不如說反而讓她更痛苦。

身為國家宰相,多麼榮譽,但又責任重大的地位,卻做出這種行為。滿懷私慾、狂妄囂張。

我居然如此喪儘天良!!

我將造謠生事、結交匪類、縱容販賣人口、不惜出賣王族的想法,在瑪莉亞和所有侍女麵前向她全盤托出時,也止不住湧出的憤慨、後悔及羞恥的情緒。而最嚴重的受害者是眼前的普萊朵殿下。

我明言已經覺悟好要接受任何懲罰。

是她的話……我的友人的愛女,我與瑪莉亞的恩人,以及我失控而受害的她,我打從心底深深希望被她製裁。我不認為她會原諒我,我想被製裁。得以實現的話,愚昧卑劣的我,就該獻出這條肮臟的生命。

「……您的意思是,交由我決定您的罪狀嗎?」

我立刻回答後,她接著往下說。她說,原本不打算責怪我們。就連這句話也讓我懷疑自己耳朵。當時,真的打算原諒我。我僵住身體,繼續等待普萊朵殿下的審判,直到最後一句話。

她繼續說了。既然知道了我的惡行惡狀,就無法原諒。那也當然,我打從心底同意。連我苟活到這一刻,都隻能視為她的慈悲。

「吉爾伯特•巴特拉。」

她的手碰到我肩膀,要我抬頭。僅再度看見她的模樣,我幾乎被後悔的念頭壓垮了。我拚命壓抑再度陳述懺悔話語的心情。

我一直背叛這位貴人、這些人,打算捨棄他們。毫無理由對我展現慈悲,不為自身利益拯救我們的這一位。

「您有向父王和母王……『隱瞞到底』的覺悟嗎?」

她的話令我再次懷疑耳朵。隱瞞到底……?怎麼可能有這種選擇?

我的罪孽深重。苦刑、砍頭、示眾投石至死都不為過。我太困惑了,不禁問出「您要原諒我嗎?」普萊朵殿下對我說了不原諒。那麼我就更加不明白隱瞞的意義了。

普萊朵殿下筆直看著我的眼睛,開口說了。宛如神的啟示般。

在永恒的未來,隻要國王如此希望的一日,就要一直作為我國的宰相,為這個國家的人民付出。

她甚至不允許我離開宰相的位置。作為我深愛、驕傲,以及玷汙的宰相的生存方式償還。要我永遠存在……我彷佛被光照到了一般。

「身為宰相,就從不法交易中抽身,逮捕、審判您至今得知販賣人口情報源頭的那些人,並且對於您本身一路利用、背叛而來的這個國家貢獻心力。現在的您,應該能夠做到纔對。」

以宰相的身分補償。她允許我這麼做,對我而言是多麼重大的懲罰,以及救贖呢?假如可以做為宰相,親手將我一路以來犯下的罪,能夠稍微償還,生存下去的話。假如不是其他人,是這位殿下如此希望的話。假如她相信我能夠做到的話──

「……遵命……!!」

隻有一種回答。

我將回報這位殿下的大恩大德,並且為過去贖罪,這次將為國家、為國民犧牲奉獻。

「直到心臟停止為止,我將一直守護您深愛的這個國家的人民。我在此發誓……!!」

為此,連我的生命和人生也不吝獻上。假如是為了與這位殿下的誓言的話。

我握緊將成為下一任女王,公主殿下的手,宣示了。普萊朵殿下聽見我的話後微笑,無聲地站直。而她伸手,從方纔已碰觸過的我的臉慢慢摸向頸部。接著那張秀麗的五官扭曲起來,當我心生疑惑,心想怎麼回事的時候。

「在您變成這樣之前……我完全冇有察覺,對不起。」

這位殿下到底多麼高潔呢?

我不禁屏息。我親身體會,過去陷害如此寬大仁慈的殿下的自己多麼愚昧。無論幾次,我都想向這一位懺悔。

對於這位殿下的道歉,我打算否定而震動喉嚨。您僅在今天一天多麼拯救、寬恕了我呢?她本人一定冇有理解吧?宛如理所當然般持續拯救人的這位殿下,甚至令人覺得就像女神。因為她甚至給予我這種罪孽深重的人補償的機會了。

「隻能以這種形式……隻能藉由將您束縛在宰相職位而製裁您,對不起。」

痛苦地繼續道歉的普萊朵殿下讓我不禁瞪大眼,並且……笑出聲了。

這位公主……

她完全冇有理解。她說「束縛在宰相職位」?這麼做纔不是束縛。

叫做「活用」。

我握住普萊朵殿下放在我後頸的手,儘量不失禮數地,緩緩親了她的手背。

──表示發自內心的「敬愛」……對她寬大的心,那比大海更深、大慈大悲的善心。

我接著跪下,握住她的腳。她也允許我脫下她的靴子,我親吻了她的腳趾。

──對於宛如神明存在般的您表示「崇拜」。對於拯救我、瑪莉亞的救世主其存在。

接著我順勢地也親吻了腳背發誓。稚嫩、纖細的腳收在我的掌心。

──對於恩人,友人,主人……國民。我身為持續背叛、踐踏的大罪人,表示「隸屬」。不是將我關進大牢,不是要我交出性命,而是永遠地對更多國民償還,以及對王族做出回報,獻上誓言。

最後我將嘴唇貼在小腿上。前一刻我抬頭看向普萊朵殿下,在視野一隅看見與普萊朵殿下同樣麵紅耳赤的史提爾殿下。

啊啊……真年輕。他們倆依然是個孩童,這麼一想,我不禁又笑了出來。

──表示代替忠誠的「服從」。再也不會背叛,對著應當持續整個生涯、我永遠的主人發誓。

在自己,主人,以及心愛的她麵前結束誓言後,我幫普萊朵殿下穿好靴子。

「我不是騎士……也不會和您締結從屬契約。正因如此,請讓我在場親自立誓。」

光親吻也不夠。我向這位殿下獻上更多,屹立不搖的誓言。

我手指交錯抬頭,對於主人的這位殿下獻上誓言。接著低下頭後,宛如獻身般宣誓了。

「您給了我這種大罪人再次為國家貢獻心力的機會,我衷心感謝您。包含瑪莉安娜的事情在內,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我說完最後一個字後,終於帶著自信,能夠正麵回了這位殿下笑容。

「約好了喔。」

她的笑容,甚至令人湧出憐愛之情。這幾年間的憎恨和嫉妒……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呢?我回了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後,她又再度溫柔地對我回笑了。

我要對您發誓永遠。對著挽回、給予我的一切的您發誓。

在這個世界上,連最心愛的人都無法獻上的這條性命,直到最後一刻,都為了這位殿下今天的話語而活。

為了國民。

我將獻上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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