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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武安,誅血親。
這兩件可是大明史上驚天動地大事。
一邊是朝中根基深厚的開國忠臣之後,一邊是血脈同根的旁係皇室,傅書珩登基不過兩年,便一口氣斬了數千人的腦袋,可謂人間活閻王。
大雨將皇宮中的血腥沖刷殆儘,銷聲匿跡於深宮這片土地之上,宮外空氣潮濕,天邊泛著微蒙的光亮,大批的人馬將宣平王府團團圍住。
籠著黃色紗幔的轎輦已然抬至宣平王府之中,陸綏跟在傅書珩身旁,他本以為這皇帝會移駕武安侯府,卻冇料到這人徑直衝著這宣平王府來的,抬手便將裡外抄了個底朝天。
陸綏看帛書的時候便覺著這宣平王蠢笨十分,逼宮造反不留後路,家眷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留在恒京,這是得有多逆天的自信才能乾出來。
大明若是落在他手裡,憑這豬腦可以直接亡國了。
猛地陸綏心頭又恍出一個念頭,他轉過頭望向紗幔之中的人影,或許並非是傅秉嚴過於狂妄自大,而是傅書珩之拙,藏得太深瞞過了天下人……
這念頭不禁讓陸綏脊梁發毛,他正過頭不敢再深想。
庭院之中數百家丁奴仆齊齊跪在一旁垂著腦袋不敢出氣,隨後幾個士兵粗魯地將人從後院中拖出來扔至轎輦跟前。
烏髮散亂的垂手女人癱軟跪在地上顫抖著身子緊緊抱住懷中的女童。
而後的少年亦不屈服於士兵的捆束,邊掙紮嘴裡邊罵道:“不長眼的狗東西!居然敢綁我?你知道我是誰麼!”
此人是傅秉嚴長子傅安,平日裡囂張跋扈慣了,直到被甩在傅書珩跟前看清了龍紋轎輦才猛地噤了聲。
“皇嬸,彆來無恙啊。”陰森冷冽的歎息從紗幔中傳出來,聽得在場之人渾身發毛。
宣平王妃麵色慘白,顫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喉頭愈發得緊,卻說不出半個字。
“陛下!陛下!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那傅安反手綁著掙紮起身,艱難地朝傅書珩的轎輦跪著挪去,卻被士兵一腳踹翻。
“誤會?”傅書珩幽幽的嗓音不鹹不淡卻釋放著一股不容忤逆的威壓,“夜中雷雨可怖,皇叔在永和宮將刀刃橫在太後的脖子上威脅朕,朕今日不過是想做與皇叔相同之事,能有什麼誤會。”
“不、不對,一定、一定是出錯了……”傅安顫抖著聲音,在地上不斷掙紮絕望喊道:“皇兄!你要相信我啊……”
“不如先看看這隻手,再同朕狡辯。”言罷,一隻血管發烏膚色發紫的手臂裹著黑色血水被丟在傅安跟前。
登時,宣平王妃被嚇得血色全無,她閉眼驚呼慌亂捂住懷中幼女的眼睛,而一旁的傅安則心如死灰一般癱軟在地上。
那手臂二人再熟悉不過,如今它周遭散發著腐爛的臭味以及其駭人的模樣出現在眼前,謀反之罪已然鐵證如山。
隨後,傅書珩抬手腕骨微動,嗤笑了一聲輕聲道:“動手。”
一時間,庭院內血沫紛飛,恐懼□□或是淒厲的慘叫融進微微明亮的天色之中。
陸綏是個連條魚都冇殺過的人,見到斷臂已然是極限,濕潤的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讓他胃中泛起滔天巨浪,他捂著嘴強忍噁心背過身。
而宣平王妃卻猛地爬向轎輦,聲音嘶啞淒厲:“求陛下放過小女,阿芸還小,她什麼都不懂……求陛下、求陛下網開一麵……”
“今日朕命不該絕,皇嬸要怪便怪天道不仁,未給皇叔殺死朕的機會。”
傅書珩眼尾勾笑,裹著血腥味的風吹開紗幔,她咧開纏著戾氣的邪笑冷聲道:“一個不留。”
一旁作嘔未果的陸綏索性堵住雙耳閉上雙眼,心中一直默唸:“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殺孽在他不在我……”
雖然此舉殘暴非常,然而曆史便是如此,若傅書珩今日婦人之仁,來日他之仁慈必會成為向他刺來的利刃。
陸綏隻是這段曆史的旁觀者,縱然有無辜之人,可古往今來無辜者眾多,既已成史便也無力迴天,當是命數也罷。
大明皇室一族正統嫡係皇子儘數早夭,除卻永樂公主,便僅有傅秉嚴膝下一長子一幼女這一脈旁支。
而這皇室血脈旁支也將在天亮之前被徹底滅絕抹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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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外賀筠已經等候多時,一路上紗幔之中傳出道極為剋製的悶咳之聲,陸綏想問又不敢問,直到熟悉挺拔的身姿出現在視野之內。
“賀筠!”陸綏揮動手臂朝遠處頗為激動地高喊。
然而在陸綏看清賀筠手腕和劍柄之上殘留的血跡之時,他僵在了原地,胃中又湧起一陣排山倒海。
他漲紅著臉轉頭急忙奔向牆角,險些將胃酸也吐出來,方纔被抄得不止是宣平王府,曆史上的武安侯府居然是派賀筠抄的!
賀筠乃大明忠良之輩,性情純良,深受儀天帝青睞。
也對,君命難違。
“你冇事罷?”
不知何時賀筠已然走到陸綏身旁,他對此人好奇十分,明明不曾說過幾句話,卻能同至交好友一般談天說地,甚是囉嗦。
一介文人怕是頭一回見血,膽小如鼠。
陸綏被驚了下,他吞了吞口水眼神忽閃,乾巴巴道:“我冇事,反胃而已……反胃而已。”
當陸綏的眼神飄到不遠處的轎輦之上時,他才發現傅書珩正撩起紗幔,那雙陰鬱的眸子已經盯著他們倆很久了。
要命。
陸綏忙不迭推了賀筠一把,扯了扯嗓子道:“彆、彆看了!走也!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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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轎輦已然停在永和宮門外。
傅書珩踏入寢殿,繞過彩墨花鳥屏風,屋內裹著暖意的檀香撲麵而來,內侍們見了,惶恐之中欲下跪問安,卻被她製止。
她將食指置於薄唇上,將內侍儘數支了出去,隨後放輕步子走到床榻前,太後闔著眼斜倚在榻上,知她來才微微睜眼。
傅書珩落座塌旁淡淡道:“母後近日休養得如何?”
太後不言,隻倚在榻上麵容微顯憔悴,不知怎的,她麵對這個“兒子”愈發的感到心驚。從前傅書珩對她言聽計從,卻不知從何時開始皇帝逐漸變得冷漠殘暴,不得她所控,以至於謀反之夜皇帝能絲毫不顧念母子之情下令放箭。
半晌,她伸出溫熱的手撫上傅書珩的發頂情緒複雜:“哀家的皇兒長大了。”
傅書珩眼眸微垂,蒼白的麵容毫無生氣,眉眼之中透著病懨懨的邪:“逆賊逼宮,朕斷然不能放過,母後所受之苦,朕自會千百倍地從賊子身上討回來。”
言語中是她一如既往的淡漠,聽不出情緒,隻是話到仇敵,傅書珩透著陰戾的眸子刺中了她。
溫柔地撫摸戛然而止,太後抬手微驚,不敢直視皇帝的冷若冰霜的眼神。
傅書珩之命是陰差陽錯,她眼前的“兒子”本該死在二十年前的換命巫術之中,那時的太後不過是小小的賢妃。天師推算大明無太子之命,後宮之中所有誕下的皇子無一例外儘數早夭。
先皇病重之時,賢妃誕下龍鳳胎,驚悚的是男嬰出生便冇了氣息,僅剩女嬰啼哭不斷。賢妃屬巫族女子朝中無勢可依,隻能鋌而走險為大明創造一個太子。於是,她便喚來巫族長老行逆天換命之術,以女嬰之命換男嬰之命。
卻不想陰差陽錯天相異動,術法中途變卦逆轉,男嬰還是冇能救回來,女嬰卻經此一遭根骨儘毀,身子羸弱活不過二十一歲。為了在這深宮之中生存,她不得不將女嬰傅明月的名字抹去,自小令她扮作男子喚作傅書珩,打破了天師大明無太子之命的判詞。
先皇對傅書珩寵愛十分,因其體弱多病,特允其掛上巫族至寶長命鎖,卻不知長命鎖本為償命鎖。
原來的傅明月一出生便被剝奪了名字,成了大明唯一的太子——傅書珩。
二十年來,太後守著這個秘密,每每午夜夢迴,她都會被驚醒以至於已經不再敢去看那雙疏離淡漠的眼睛,亦震驚於如今傅書珩的殺伐狠戾。
太後喉嚨微乾,她拿起柔軟的絲帕捂住嘴輕咳幾聲,視線錯開時的慌亂儘數落入傅書珩的眼中。
“皇兒年紀不小了,也該考慮立後之事。”
傅書珩抿了口茶,聞言眉尾輕挑,放下瓷杯,語氣慵懶冷淡:“母後是覺得朕能同其他男子一般行人事?”
太後纖細的手指不禁攥緊了絲帕,表情卻依舊高貴從容,她笑得溫婉:“皇兒是天子,天子娶妻天經地義,朝中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皇兒心中有數哀家也就放心了。”
聞言,傅書珩彎起笑弧,倏的心口卻傳來一陣刺痛,喉管漫上腥甜,她悶咳得狠了也不肯吐出汙血,生生嚥了下去。
“皇兒!”
太後驚呼,慌張捧住傅書珩的臉,毫無血色的唇角一抹猩紅格外刺目,她額角青筋凸起,病容蒼白似是一具垂危的屍體。
太後顫抖著手擦去傅書珩唇邊的血跡,後者卻不甚在意地笑了起來,她拂過太後的手,舌尖舐去薄唇之上剩餘的血。
“朕還有要事處理,母後好生休養,朕改日再來看望。”清瘦脆弱的身影起身,便是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皇兒,你可有怨母後?”太後微顫的聲線讓門邊的傅書珩腳下頓住,她身影依然挺立。
她能怨太後什麼呢?怨她僅有短短數十年的壽命,卻還要扮作皇帝,在這繁華地成為她爭權奪勢隱忍偷生的倚仗和工具?
傅書珩冇回頭,隻輕輕道一句:“太後,是朕的母親。”
聞言,太後抓緊了桌角,柔軟的帕子被尖銳的指甲捏破,哽在心頭的結未能開解,徒勞一番,終是如這破裂的帕子輕輕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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