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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的聲音和突如其來的掌摑驚的寧離僵在原地,她狼狽地趴在床榻上,頰側火辣辣的疼,不肖一刻,已經高高腫起,孟歲檀這一掌根本冇收力,很重,她的唇齒間滲出了一絲緋紅。

寧離很怕疼,但這一刻,她真的慌了,無措到了極點,唇囁嚅幾下,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求孟歲檀原諒她。

孟歲檀胸膛起伏幾瞬,燭火映於眉眼,長眉入鬢,怒色可怖而生冷,靜了幾息隨後摔門而去,他的吼叫大到驚動了孟府的人,原本已經各自回了庭院的眾人被女使婆子的稟報聲驚的紛紛出了堂屋。

“方纔是什麼聲音。”,岑氏的院子挨著參橫居近,她方纔正同孟祭酒說起的閒事,爐銚上的銅壺發出沸水聲,她提著銅壺正往孟祭酒的泡腳盆中加熱水,便聞一聲怒吼,嚇得她手一抖,熱水便澆在了孟致雲的腿上。

孟致雲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斥了一句:“那般慌張作甚。”,隨即披了件外衫出了門去,瞧著女使婆子神色各異的模樣沉聲問:“發生何事了?”

女使婆子支支吾吾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說話,孟致雲為人古板,且孟氏家規嚴苛,不允許子女孫輩做出任何敗壞門風之事。

“倒是說話啊,一個個的支支吾吾,成何體統。”岑氏身邊的管事嬤嬤厲聲喝道。

這樣的事實在有失體麵,丫鬟忙跪了一地,額頭冒汗的把事情道了個明白。

岑氏眼前一黑,腿一軟,被鄭嬤嬤扶住了胳膊,震驚到無以複加,孟致雲麵色鐵青,內斂冷肅的麵容上覆上了一層寒冰。

“荒唐,人呢?”,他壓低了聲音問,丫鬟頭磕在地上顫顫:“還、還在大郎屋裡。”

岑氏捧著心口雙眸燃起了兩蹙怒火:“這小賤蹄子不安於室,竟真敢把主意打到歲檀身上,我就知道,她骨子裡和她那娘一樣,就是個狐媚子。”,隨即她擰了一把孟致雲:“都是你乾的好事,你顧及著名聲把這小妮子帶回來,歲檀險些毀了。”

孟致雲嘶了一聲,瞧著滿院子的女使婆子,覺著她大呼小叫的生怕這事鬨得更人儘皆知,暫時壓下了不悅:“鄭嬤嬤,你去帶些簽了死契的女使婆子,連夜把人帶去普華寺安置,今夜之事務必不得傳出一點風聲。”

鄭嬤嬤心領神會,“那參橫居院子裡的下人們……”

“都處置了吧。”,孟致雲攏了攏外衫,冷硬的麵色在月色下散發出森寒之意。

岑氏止了哭聲,驚詫:“你瘋了不成,趕去前院兒做苦力罷了,或者發賣了也成。”

孟致雲淡淡睨了她一眼,冇再說話,扣進了衣襟離開了廊下,朝著外頭而去,看那方向,大約是去處置寧離去了。

岑氏壓下心頭寒意,她曉得孟致雲最看重孟氏的體麵,為此可以不在乎任何東西,但這般麵不改色的處置下人,還是讓她覺著有些過了。

寧離被女使婆子衝進了屋套上了衣服壓著、架著往外走,她有些慌亂的掙紮,卻被手腕上痛意扯走了思緒,皮肉像被撕開,血淋淋的拉扯著,寧離咬著下唇,眼眶泛紅,細瘦的腕子被膀大腰圓的婆子攥在手裡。

“你們、你們這些刁奴,放開我,我要去告訴阿兄。”,縱使她語氣儘力狠厲,妄圖嚇退這些豺狼虎豹,可微弱的哭腔還是泄露了一絲哽咽,青絲淩亂的垂在胸前,她身上隻是穿著中衣,被囫圇的裹了個披風。

鄭嬤嬤嫌惡的對著婆子使了個眼色,叫她放開寧離,冷笑道:“主君說了,從今日起,表姑娘寧離送往普華寺清修,冇有命令不得離開普華寺。”

“女郎啊,這可是您自個兒作的,您說,您瞧上誰不好,偏生就要把心思放在咱大郎身上,您覺著自個兒配嗎?”鄭嬤嬤居高臨下的嘲諷。

寧離就是再奔也曉得這是孟致雲生氣了,要把她幽禁起來,這下她是真的有些慌了:“不行,不行,我不去,阿兄不會允的。”

鄭嬤嬤懶得同她多言,一揮手婆子們便塞住了她的嘴,不顧寧離的嗚咽,強架著寧離往偏門而去。得了訊息聞訊而來的孟歲璟連衣襟都冇扣整齊,便瘋跑了過來,瞧見了寧離被拖著往外走的模樣。

“放肆,你們這群刁奴,好大的膽子。”,孟歲璟亂了呼吸,寧離雙目通紅的瞧著他,呐呐的喊:“次兄。”,柔軟嬌憐的聲音直叫孟歲璟心頭像被掐了一把似的。

鄭嬤嬤並不怕他,恭順一行禮:“二郎莫要叫老奴難做,此事皆是主君的意思,姑娘犯了大錯兒,有錯就得罰。”

看著寧離那心虛又可憐的模樣,孟歲璟又氣又急:“你真是瘋了,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此番我是保不了你了。”,他心想,叫寧離吃些苦頭也好,不然總是這副脾性,將來總是要栽大跟頭的,兄長一向寵她,大約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鄭嬤嬤說完便指使著婆子們帶走了寧離,馬車連夜趕出了城。

這事,翌日便傳遍了孟府,一時間,原本的掌中寶,心尖肉成了泥地裡的花,人人喊打,孟令臻又是厭惡又是暢快。

“果然是個賤骨頭,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哥哥不過是給她點兒甜頭,竟還真的妄圖攀高枝兒,白眼狼。”,岑氏揉著太陽穴疲憊嗬斥:“行了,少說幾句,此事體麵嗎?有什麼值得翻出來說的。”

孟令臻對上岑氏宛如淬了冰似的眸子,把話語嚥了回去,噤若寒蟬。

十日後,普華寺

寺廟莊嚴肅穆,數百階台階自下而上,前院一棵高大的古玉蘭樹,枝丫縱橫交錯,紛白的花瓣如流風迴雪般在殿門前徘徊,寺內佛音潺潺,一股淡淡的檀香瀰漫開來。

後院一處偏僻客堂內,門窗緊閉,裡頭時不時傳來砸東西的聲音,外頭守著兩個小廝,冷著臉,不為所動。

阿喜戰戰兢兢的勸道:“女郎,您都三日冇吃東西了,大、大郎不會來的,您莫要傷身啊。”

寧離一身素衣趴在美人榻前,已經流了許多日淚的眼眸早就紅腫不堪,疼得慌,這些日子她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外頭的小廝均不為所動。

不得已之下,隻得倔強的不吃東西,現下她虛弱的已經連話都說不了了。

驀然間,門被打開,一道身影逆光進來,寧離眯了眯眼睛,冷冷的看著鄭嬤嬤。

“女郎,這些是主君叫老奴給您搬來的清心咒,您好生瞧著,望您早日勘破紅塵,修成正道纔是。”,鄭嬤嬤看她彷彿在看什麼汙糟東西一般。

呸,不過是仗著父親對主君有幾分恩情,還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不成。

“讓我見阿兄,就見一麵。”,寧離抬起了那雙泛紅的眼眸,那雙眼睛無疑是極美的,眼尾上挑,笑時風情姣美,媚意橫生,右側眼尾下墜著一顆小小的淚痣,淚意水霧濛濛的覆在了眸中,如清晨寺廟中籠罩的薄霧。

寧離瞧著鄭嬤嬤不為所動,素來驕傲的麵容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懇求,“求你。”

鄭嬤嬤一愣,譏諷冷厲的眉眼鬆動一瞬,半響,“女郎還是莫要倔了,郎君是不會見您的,主君這般,郎君也是允了的。”

多日來的期盼被沉沉擊碎,寧離怔怔的望著鄭嬤嬤,隨即她笑了,原本清泠泠的嗓音變得有些嘶啞:“不可能,怎麼可能呢?阿兄怎麼捨得呢?”,他素來心疼自己的,就算是氣狠了,隻要她認個錯,乖順些時日便不會生氣了呀。

寧離篤定認為鄭嬤嬤在騙她,許是為了讓她死心才這般說的。

她遂踉蹌的起身,走了過去,抓著鄭嬤嬤的手:“嬤嬤,您讓我見阿兄一麵罷,我就同他說幾句話,我不信阿兄會這樣對我,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這樣了,嬤嬤,求您了。”,那張姣美絕俗的麵容上,淚珠猶如剔透的露珠,顆顆砸落。

寧離不能接受這樣一個結果,所有人她都不在乎,唯獨孟歲檀,他給了自己寵愛、給了自己縱容,她受不了孟歲檀真的不管她,寧離真的知道錯了,她不會去打擾他了,就叫她遠遠的在孟府上看著他就好。

鄭嬤嬤看著眼前泣不成聲的人兒,眼中閃過一絲掙紮,良久,寧離快哭昏過去時,才掰開了她緊拽著自己袖子的手,歎氣道:“老奴確實冇有騙女郎,郎君重規矩,女郎不是不知道,聽老奴一句勸,您好生在這兒待著,說不定過幾月郎君氣消了,便叫您回去了。”

這話是鄭嬤嬤誆她的,回去不回去的,誰知道呢,就是瞧她太可憐了,人啊,總得有個盼頭,這日子才能過的下去。

她說完便離開了屋子,阿喜靜靜的收拾著地上被摔碎的瓷碗。

寧離捂著臉,小聲嗚咽。

自此,她便在普華寺住了下來,寺廟中皆是出家之人,且大多年歲很大,要麼就是很小,寺內圓真主持瞧寧離一副苦果纏身的模樣,心生憐惜,萌生了想拉她一把的心思,便把寧離收入座下,做一名俗家弟子。

寧離跪在觀音殿的蒲團上,素白瑩潤的手腕上瘦骨嶙峋,纏著一圈古樸的佛珠,她雙手合十,虔誠的叩拜,觀音法相悲憫,一雙眼眸垂下,似是在憐憫她的信徒。

身後主持單手豎起,微不可聞的聲音隨風而逝,“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何處惹塵埃。”,殿外古玉蘭樹前吹起一陣淡淡的風,幾片花瓣吹進了觀音閣,帶來了一縷淡香。

殿門前,一角玄墨色衣袍蹁躚而過。

……

孟歲璟在參橫居外徘徊,正好遇見懷泉端著藥碗往裡頭去,忍不住上前問:“兄長他……”

懷泉低著頭:“二郎請回罷,郎君身子不適,這幾日不宜見人,就連今晨的早朝也往宮裡頭告了假。”

“你可知,兄長何時打算接皎皎回來?”,他壓低了聲音問,這幾日府上氣氛凝滯,眾人對寧離這個名字相當忌諱。

懷泉淡笑:“二郎還是莫要操心了,寧姑娘大抵是不回來了。”

“什麼意思。”,孟歲璟怔怔的問。

“字麵上的意思,二郎請回罷。”懷泉淡淡的說完,便進了屋去。

而後,孟歲璟便再也未見過寧離,他幾度想去普華寺看她,均被守在外頭的小廝侍衛攔住了腳,見不著便去尋孟祭酒和孟歲檀,二人均對此事緘默。

時隔多年,再見故人,孟歲璟終是忍不住,宴席結束後本想同寧離再說幾句話,但周氏先一步帶她去安置了,孟歲璟便等到了晚些時候,帶了些寧離愛吃的點心尋了過去。

傍晚,秋水明落日,朝霞氤氳了天際,宛如赤紅的魚尾,寧離同孟歲璟閒閒的走在長廊處,昔日的故人終歸不似以前那般自在。

“你……對大兄。”,他略有些尷尬的,不自在的問道,心中隱隱希望寧離的回答千萬彆是他所擔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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